薛子壎已三番五次向他提調理元氣之事。裴冷樞不忍再拂他好意,便拱手謝道:“既然如此,有勞薛兄了。”
薛子壎立刻眉眼舒展:“莫同我客氣。那這便讓阿琪帶你們去先歇著。路上也該累了。”
安排下來的屋子,同那處溫泉極近。屋內擺設也多清雅潔簡,卻一應俱全,看得出主人的心細。
晚膳過後,薛子壎來他們屋內為裴冷樞又號了一次脈,確認屋內用品齊全,又交代了一番明日治療的方法。
正這時,阿琪敲了敲門:“主人,阿瑛前來報告說谷口有一女子自稱乃谷主故人之友,受那人所託前來拜見裴大俠。”
“可有報其姓名?”薛子壎皺眉問道。
裴冷樞也心中略有疑惑,依薛子壎性格,應極少有人往來。再一上來就稱識得其故人,又說是來拜見自己,任誰心中都立起了一層防備。
“她說她叫琉泉。”
琉泉?裴冷樞記得她是夜剎四大護法之一,季千驍雖也同自己提過此人可以信任,然自己在夜剎中那一年卻還是極少同她講話。不知現在她出現……裴冷樞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薛子壎也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立刻讓阿琪去將她領進來了。
琉泉臉上頗有疲倦之色,顯是一路奔波得急。她一進得屋內,見到裴冷樞,便面露喜色,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裴冷樞親啟”五個字,一筆一劃剛勁有力。她上前遞給裴冷樞:“這時我們當家的讓我給你的。”接著她環顧四周,吞吞吐吐道:“你們可知我們當家的現在人在何處?”
裴冷樞接過信的手一頓:“適才你不是說你你們當家的讓你給我的,怎這下又問我們他人在何處?”
“哦,是這樣的。當家的成了親大概十來天后便出了趟遠門。一個月前他突然回來了一趟,聽說夫人已有身孕,便大舒了一口氣。隨即他就寫了這信給我,交代若是一個月後他還沒回來,便把這信送到神仙谷交給裴大俠。”
“可是他一個月前不是還……”方清榷在一邊聽著,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解,被薛子壎一個瞪眼瞪回肚子裡去了。
“都沒來得及祝賀季大俠大婚之喜,不想真麼快又有新的喜訊了。”薛子壎謙恭道。
琉泉歪著頭想了想:“這也算不上什麼喜吧。當初同夫人成親,也是因兩方一人鏢局一人暗殺組織,配合起來更易賺錢。現在夫人有身孕,不過也只是季家香火能延續,夜剎日後有人接任罷了。”她略一頓,又道:“當家的還交代了,這事必得跟裴大俠解釋通徹。”
裴冷樞眉頭緊皺,沒做何言語,而是展開了信:
冷樞,我這麼稱呼你,不會太唐突吧。你若不高興,我還是稱你裴大俠吧。
也許你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匿跡於這片江湖了。因為我,還是不適合在這個有你的江湖生存下去。殺人時,我會記起你跟我爭得面紅耳赤時所講的每一句話。然後我會停下手,仔細地想,這個人真該殺嗎?於是,我的意便做不成了。所以事實上,我若是死,必是因為窮困而死的,會很好笑嗎?
也許我終究是英雄氣短吧。我說過會用一輩子來忘記你,可最終也沒能做到。相反,我似乎是在用一輩子來記住你。幾番努力輾轉,到頭來發現有的東西,即使用上一輩子時間也忘不掉。至於懲罰,我已經罰過自己了,你能原諒我嗎?
看完這信,就把它燒了吧。它是從來不存在的。那個叫季千驍的人,如此固執且講不通道理的人,定然也是從來不存在的。
最後,裴冷樞裴大俠,行俠仗義,世人稱誦。終其一生,從未入過夜剎。
裴冷樞拿著信紙的手不自主地抖動著,站起身質問琉泉:“他這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裴大俠,琉泉也沒見過這信的內容,不知裴大俠問的是什麼。”
裴冷樞又快速掃了一遍:“什麼叫,裴冷樞,從未入過夜剎?”
裴冷樞只是覺得這句話實在莫名其妙。當初讓自己入的人是他,怎此番人無蹤影不說,還留下這句話。他也不指望琉泉能將這無淵無頭的話解釋清楚,卻不想,琉泉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態。
“原來是這句。其實裴大俠沒入夜剎,我們都是心知肚明的。夜剎有一規矩,為保護交易者的安全,所有殺手出使任務時都是要在嘴裡含一粒劇毒的丹藥,一旦失敗就立刻咬破其外殼。而裴大俠那時說去殺玄冥教冷教主時,當家的卻沒給你這藥。其實後來,當家的也並沒接下這筆生意。這也是我們事後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