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孩童的笑容而觸動了。這個孩子長得並不是十分漂亮,而落魄的生活也讓他灰頭土臉,然而,那一雙因為笑而彎彎的大眼睛卻璀璨如星,讓同塗狐君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那個孩子笑了,彷彿要說什麼的時候,猛然的一枝箭從他胸口穿過,他的童稚的音色剛上了喉嚨,卻又驟然潰敗,只散成一聲淒厲的呻龘吟,然後就滅絕了這一生的氣息。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同塗狐君的心彷彿被什麼脹滿了,悶悶的,痛痛的,卻發不出聲來。
那孩童就那麼倒下了,倒在了另一個人的屍體上——那個人或許是他的親戚,或許是他的鄰居,起碼是他的同胞,他們的血肉就這麼在一起等待腐龘敗。同塗狐君的心猶如被大力敲擊的銅鑼,不斷震盪著尖銳的喧天響聲,轟動著自己的耳膜。感覺到同塗狐君的駐足不前,賀鶴兒睜開了眼睛,卻見到同塗一臉震盪之色,忙問道:“怎麼了?”
同塗狐君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半晌,他只指著地上那屍體,說:“他剛剛還衝我笑。”
不知怎的,賀鶴兒的眼淚就滾了下來。同塗狐君見了,問道:“這是淚嗎?”
賀鶴兒抹了一把淚,羞怒道:“是又如何?我不但是天界第一聰明人,還是天界第一眼淺男!難道你不知道嗎?”
“什麼是‘眼淺’?”
賀鶴兒不悅地說:“就是很容易感動,很容易流淚。”
“就是‘愛哭’?”
“不要用這麼孃的形容詞可以嗎?”賀鶴兒羞怒道。
同塗狐君心情不暢,卻又因賀鶴兒的羞怒而稍微寬心了些,也不知端的。只是二人離開了這充滿死亡的城池後,卻停留在城池的後山上。日落餘暉灑落,從山頂上俯瞰,染滿殘陽的城池就像是浸在了血裡一般,泛著太陽迴光返照的光澤。同塗狐君呆坐在山上,呆望著山下,心中十分茫然。他既是神,卻又要白白看著這些生靈塗炭?他既是神,明知生死有命,卻又為之觸動?
在血色的殘陽中,賀鶴兒提了一個水壺來。同塗狐君沒有說話,只看著夕陽中賀鶴兒的影子。賀鶴兒的姿態確實有點像鶴,身體纖細而柔軟,頸脖頎長,線條優美,腰身狹窄,雙龘腿修長纖細。同塗狐君自不知道賀鶴兒從小就被塑造形體,是要作為獻祭的禮物送給河神的。只是命運輾轉讓他上天成了半人半仙。因此賀鶴兒雖然性格猥瑣,但形體仍是不錯的。
賀鶴兒回過頭來,說:“你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吧?”
夕陽西下,日落月上。月色柔和地灑在山上,也灑在了城池上。經過了日頭的鏖戰,夜晚的城池也疲憊不堪地進入了死寂。城已是死城,自是鴉雀無聲。但在同塗狐君的耳裡,卻是風聲鶴唳,聲聲都是怨靈的淒厲叫喊。賀鶴兒將水壺遞給了同塗狐君。同塗狐君將銅壺開啟,傾倒出一些水滴在手心。他的手攤開,猶如荷葉一般盈盈舒展,又如荷葉一般能將水滴承載。只見那水滴在他手中滑動數週,便散發出銀色的光澤。他又將手輕輕往上一抬,那水滴便銀彈一般地順風散落到山下的城池中。
一時,天空聚攏起一團暗雲,就堪堪壓在城上。同塗狐君默唸咒語,那寬大的衣服下襬出便延伸出八條又蓬鬆又寬大的狐狸尾巴。看著那月色下玉白的絨毛,賀鶴兒不禁壓抑,原來同塗狐君是一頭白狐呀!同塗狐君生而九尾,法力無邊,雖然現在遺失了一尾,卻仍是狐中的佼佼者。只見他咒語催動,暗雲翻湧,便下起了雨來。這場雨下得並不猛烈,只是緩緩落下,伴著習習晚風,又是清涼怡人,潤物無聲。這場雨洗清了冤孽的血跡,讓亡靈看清了前往來世的路。他們慢慢地行走著,明明已經是失去了形體的魂靈,卻仍能感受到春雨滑過臉龐的喜悅,他們緩緩而行,緩緩而去,不必在人間遊蕩,不必生前受難死後無依,更不必徒添怨氣,助長妖孽。
城中還活著的人,到了明天,便能看到被春雨催發的花朵。不知這是否能為無望的難民提供一星半點的驚喜。但是即使沒有花,即使沒有神,活著的人還是要努力地活下去吧。這就是人堅強的地方。他們也許不相信美,不相信神,但只要相信生命,那麼還是有美好的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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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這一晚,山上風涼,賀鶴兒睡在四條大尾巴上,蓋著剩下四條大尾巴當被子,舒舒服服地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沙玉因靜龘坐在禪堂,細緻而耐心地頌著經文,白玉一般的指尖拈著一顆顆念珠,香火在他身影旁繚繞,更顯得如仙如幻。賀鶴兒想喚他,一時卻又不知該喚他大哥還是同塗。
第二天起來,賀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