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慌忙來請皇帝陛下先行撤走。凌疏的傷勢好了大半,平日裡帶著翼軫衛躲在暗處,輕易不見人。但在這緊要時刻,他只能緊緊守護在皇帝的身邊,聽得外面人聲雨聲亂紛紛交織在一起,弄不清敵人究竟來了多少,他慌忙道:“陛下,這就跟著我撤離吧。”
楊燾見他離得近了,他對能動能說話,看起來全身積蓄了力量的凌疏總是有一種畏懼之心,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爾後驚覺自己失態,便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凌疏見慣了他的樣子,並不在意,只管讓翼軫衛開道,帶著他先走,自己來斷後。
夜色中,楊燾領著一干子皇親國戚,在翼軫衛的護衛下倉惶逃命。到處都是人喊馬嘶之聲,也不知道敵人究竟在哪個方向,眾人便往人聲稀少處退卻下去。
凌疏帶著幾十個翼軫衛負責蘀楊燾斷後,眾人均都頭戴青笠,黑巾蒙面,黑衣和暗夜融為一體。見追兵逼近,便現身阻攔,劍氣縱橫處,殺退一批又一批的敵人。
這般激戰了大半夜,凌疏舊傷未愈,至此已經疲憊不堪,他手下人在混亂中也折損不少,但硬撐著等楊燾去得遠些,方敢喘得一口氣。見前面是黑黝黝的大山,山腳一片片濃密的樹林,他便傳令在樹林中暫且休憩一番。
凌疏自行靠上一棵大樹,喘息不止。此時雨勢加急,穿林打葉,簌簌作響,有了些劈頭蓋臉的架勢。雨水順著斗笠後面流下來,將他的後背打溼了,傷口便隱隱發酸發痛。他只得伸手揉揉傷口,卻也無濟於事。
恰此時,身邊一個翼軫衛低聲道:“大人,又有人過來了。”
凌疏哼一聲,道:“去看看。”
那人去窺探一番,片刻折返,稟報道:“是敵軍追過來,很多人。我們要不要殺出去?”
凌疏也聽得似乎不少人往這邊過來,想是沿著楊燾等人離去的蛛絲馬跡追上來的。他跟著楊燾逃亡這段時間,一意孤行的性子被磨下去很多,變得沉穩不少,楊燾撤往東南方,他便指指東北方向:“不,你們往那邊退卻,發出些動靜,把兵馬引開。”
翼軫衛點頭答應,待追兵漸近,依言退卻過去。後面的追兵果然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幾聲呼喝,追趕上來。
凌疏躲在一棵樹後,靜靜地看著,看一隊隊彪悍的人馬殺奔過去,黑夜中,宛若鬼影幢幢。
突然間,他看到了楊曄,雖然是暗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楊曄騎在一匹馬上,被大批的侍衛和兵士擁簇著,依舊不肯著盔甲,頭髮衣衫均被雨淋得溼透,幾縷烏髮粘在臉側,神色間似乎有幾分焦急,正在往前方殷殷張望。一邊張望,一邊命令兵士加緊前進。
這一瞬間,劍在鞘中悲嘶鳴,憤怒在胸中大力翻滾,周遭的聲音似乎都變得很小,唯有雨點聲無限制地被放大,噼噼啪啪轟鳴著,直直砸在凌疏心上。
他慢慢握緊了劍柄,手指節的骨頭髮出輕微的啪啪聲,竟管不住自己凜凜的殺氣外溢。咬著牙正不知如何是好,恰此時楊曄離得近了,兩人中間只有五六丈的距離,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邊的殺氣,眼光忽然掃過了過來,帶著些惶急的,探究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雨夜的樹林中,能有什麼?會有什麼?想來不應該有什麼,便是有,也是自己的錯覺。
末了楊曄一打馬,接著前行,轉眼便過去了。
雨勢瀰漫,夜色荒淫,凌疏縮在樹後不動,忍著全身的僵硬疼痛,傷口更是不合時宜地疼起來,一直疼到心裡去。便是憤恨欲狂,有些事,有些人,他依舊沒有勇氣面對,有些情,有些恨,他也依舊無法理清。這愛恨情仇就一絲絲轉化成了五味雜陳,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楊曄離開,背影湮滅在暗夜裡,終至消失不見。
春雨簌簌,恍惚間似乎成了秋雨綿綿,果然是秋雨綿綿。這一錯身而過,就錯過了半載的時光。
半年裡,凌疏跟著楊燾敗走,從懷遠退到鳳陽,在鳳陽兩軍對峙了三個月,楊燾穿山而過,敗走定遠。定遠城小,城牆濠河皆簡陋。眼見得再一次大軍逼近,只得又出城退走滁州。這期間顛簸流離,吃盡了苦頭,帝王的威嚴和派頭早已蕩然無存。跟著敗逃的楊烈因為幾個小妾或病或死或逃,已經心生不滿,背地裡滿腹怨言。楊照的瘋病時好時壞,讓御醫束手無策。楊燾的皇子們也經不起折騰,夭折了一個,令他心痛不已,卻唯有仰天長嘆,對月唏噓。
而凌疏一直不離不棄地跟在楊燾身邊,盡心盡職地護衛他的安全,多少次在危難時刻讓楊燾化險為夷。
這一日快到滁州地段,見得天色已晚,眾人疲憊,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