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著韁繩,放眼望著天空。見琵琶沒有睡意,便想找她說說話。“琵琶。我顧柳月自認沒什麼討人喜歡的地方。可你幾次三番的幫我。是否有什麼隱情?”我也沒指望她告訴我多隱秘的事,只是前路漫漫,以解寂寞。
“你真想知道?”她對我淺淺一笑,眨了眨星辰一般的眸子。“不能輕易告訴你!”
我大嘆姑娘家的花花腸子可真多!我拉長了臉道,“隨你。”我正想找一些問題問她,突然想起一年前珍武會的事。“琵琶,我冒昧地問一句。上回珍武會司閣主與蘇懷秋在九重頂上搶來搶去的,究竟是什麼寶貝?”
“錢御令!”琵琶一臉正色,垂下眼簾。“溯陽錢家的一道令牌。似乎是能出動錢家所有的人脈,尋找你要找的人!上天下地,死了都能撈出屍體!”
我一驚,原來錢家還有那麼個好東西!當年錢守義能提前找到司南華,通知蘇懷秋。應該就是動用了錢御令吧!蘇懷秋那次為了它差點丟了性命,他要找的人可想而知,就是司南華!“司閣主想找人?是他爹司南華吧!”我脫口問道。
琵琶盯著我的臉,深深地望了很久。那種難言之隱的感覺,我竟在玉簫的眼中見過。“算是吧。”她含糊地回答。目光又移向遠處。“閣主他——為了尋找到那個人,付出了太多!隱忍了太多!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師兄能忍心背叛他,我卻無法。我寧可將琦兒也牽扯進來,就是因為我答應了師父,即便天下人都負了閣主,也不能留他一人孤獨。”
我突然想起司落隱鳳炎發作的那晚,瘦骨如柴的他在我懷中流淚,輕喊一人的名字。“你的師父是——碎琴?”我簡直是沒經過大腦思考,就吐出了這個問題。而我問出口後,心中竟然激盪而起,久久無法平復。司落隱,在擂臺上滿手鮮血,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在洞中柔弱孤寂如殘花的斷腸人,究竟哪一個才是你?
“是!”琵琶支起腦袋,對我苦笑。“顧公子可有興趣瞭解,武林中人都想一探究竟的,神樂大護法碎琴?”
我扯了扯韁繩。眼前長路漫漫,就當聽說書,又有何妨?“樂意之至!”
“我和師兄是同一年入門的。他比我早一個月。當時我覺得很奇怪。師兄十五歲了卻喊一個十三歲少年‘師父’,還有神樂山常年的霧氣繚繞,整個門派百人不到。總之我很不習慣神樂的生活。幸好有師父在。他雖只是一個少年,但心智成熟得可怕。神樂上下都是由他一手打理。閣主對他也是言聽計從。”我見琵琶這小丫頭臉上流露一絲幸福的表情。“他對我和師兄習武進展不甚關心,只是偶爾指點一二。他一整天忙著的事,就是陪著閣主彈琴賞花。當時我就想,他們之間的感情絕不會受任何人事的影響,美好得如同逍遙神仙,羨煞旁人。”
聽她這麼說,我心中微微一暖。不必細想,都可感受到司落隱和碎琴之間的深情。
“後來,我和師兄見到他們二人彈曲,也喜歡加入其中。凌雲崖風起衣袖,柳葉輕舞翩翩,那是一段最為快活無憂的時光!”琵琶眼中似乎閃爍著晶瑩淚光。“誰知好景不長,造化弄人。老天爺就是見不得凡人愜意。狠心留閣主一人獨守空閣,也僅留我一人守護他。”
我暗罵自己讓她想起了傷心事。立刻向她擺手道,“別說了!都怨我愛聽別人的事。”我撫了撫袖管,小心地拭去她的眼淚。“你一個姑娘家,要在神樂獨挑大樑不容易。都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你就沒有盤算過將來?”
“將來?”琵琶破涕而笑,“我只希望琦兒有個好歸宿!至於我——我已打算一輩子留在神樂,我將神樂當做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不作他想。”
我對神樂的印象,一直是與武林中人一般看法。無疑與“魔教”,“邪教”這些詞離不開。而對於司落隱也不外乎是“嗜血邪魔”之類。卻不想與琵琶一夜深交,才發現神樂人也曾有與世無爭的幸福,司落隱為人不知的脆弱一面。還有琵琶這姑娘的忠心耿耿,默默堅守心中最後一絲執著。
此刻,我不由設想自己的處境。我現在站在司落隱的陣營,希望扳倒銀面郎君玉簫。可事情結束後,我可還有臉面回清逸見蘇懷秋?他對神樂恨之入骨,即便他接受了我。當不久的將來,清逸人攻上神樂之時,我又該如何面對對我有恩的琵琶?
突然之間,我懷念起在煙醉樓無憂無慮生活的三年。沒有太多恩怨,沒有利益糾紛。我不過是天地間的一抹塵埃。隨風揚起,再終歸泥土。一輩子清清淡淡。可我已深陷江湖,深陷恩仇糾葛,再不是我想逃,便能脫身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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