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哪裡是一個疼字就能概括完的?”講到這裡,芄蘭卻頓住了話頭,對著已然寂靜的溪流深吸了口氣,才續道,“總之我最後也學乖了,開始老老實實的跟著丹若。後來我才知道他母親是天香閣的鸞音,愛上胡商拼死也要為他生下孩子,結果被對方拋棄,羞怒之下吞金自盡了,留下孩子,被碧蕪苑的嬤嬤抱回來養大。”
四野無人,像是天地間只留下了這兩人靜靜相對。柏舟守在芄蘭身旁,無聲地看著他半仰起頭,在月光下將回憶從腦海深處抽絲剝繭:“我九歲的時候,虞城城北的薛老爺弱冠當家,中了舉人回鄉後在一次宴飲裡一眼看中了丹若。那時候他剛滿十四,舞藝冠絕虞城,風頭直逼碧蕪苑當時的花魁……薛老爺自那天后就日日宿在碧蕪苑,丹若也漸漸對他上心,只消對方隨口說一句喜歡聽笙,便會辛苦練了再捧到他眼前去。薛老爺問丹若想不想同自己回家,丹若就拿出自己所有積蓄,絕食三日終於逼得東家鬆了口,在一個晚上放他出去了。我當時趴在欄杆上目送他舊衣赤足的遠去,心裡覺得,只要爬的夠高,有一天還是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的吧。”
可現實總是將原本就微茫的希望跌得粉碎。
“我平日不能走出碧蕪苑,丹若一去就幾乎是杳無音訊,直到數月後,某天突然聽嬤嬤冷笑著說,‘那個丹若,你們可有誰還記得?把自己當什麼似的,鬧騰幾天,賠的本兒也不剩,最後還不是被薛老爺隨手就送了人。’”
“我說什麼也不肯信,可又不知道從哪裡打聽訊息。那之後又過了許久,久得我都快讓自己相信嬤嬤只是在信口開河了。那一晚上我正在大廳中陪客人喝酒,門外卻忽然喧鬧了起來,我聽見兩個小廝竊竊私語,是李公子非要帶自己新得到的美人一同進來,嬤嬤勸不住。”芄蘭唇角突然浮起一抹笑,語氣也急促了幾分,“然後我看見了半倚在李公子懷裡的丹若。”
“他也看見了我,笑吟吟地走過來,要敬我酒喝。他那天穿著大紅的衣裳,可臉上卻是死氣沉沉的,斟酒的時候突然就在我耳邊小聲笑道,‘小倌始終就是小倌,捧出一顆真心給別人,也要看別人嫌不嫌髒了自己的手。’”
敘述到此刻戛然而止。芄蘭蹲下身,將手指浸入溪流,要借清水洗去什麼似的。柏舟在一旁立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從袖中掏出一方布巾,走近前遞過:“山溪冰冷,二公子保重身體。”
“你是怎麼看我的呢,柏舟?”
芄蘭將布巾接在手裡,卻不擦拭,目光遊弋在柏舟臉上,像是從未相識一般:“後來我不止一次夢見過丹若。他的手拉住我的,上面只餘白骨,他說我們一輩子都已經被困死在這裡,即便逃出去,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會的。”柏舟搖頭,遲疑片刻,還是主動拿過布巾,將芄蘭雙手包裹於其中仔細擦乾,“丹若公子只是所託非人罷了。”
“是麼?”芄蘭卻僅僅是笑了聲,抽回雙手重新站起身,目光沉沉,“我現在也不過是空頂了個二公子的名頭罷了……若父親不在,還會有誰在乎我的死活?”
“我會一輩子守著您。”
柏舟突然出口的話語讓芄蘭瞪大了雙眼,卻見比自己稍高了半頭的青年低下頭,目光誠摯而認真:“不論謝家存在與否,柏舟此生只聽命於謝琮。”頓了頓,又溫言道,“逝者已矣,無論如何,二公子應當試著放下過往。”
芄蘭還是怔怔的,許久,才凝視著柏舟,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但願如此。”
章十一。 卷地風來
七月末,芄蘭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地從書架中抽出一冊塵封許久的書本,置於案上。柏舟添茶倒水時常見芄蘭執筆沉思,墨汁偶然滴落衣襟也渾然未覺。
八月既望,宋笙笙前來道別,說要返回家中。芄蘭找了枚白玉扇墜子贈她,說是給她未來的夫家。
十月裡京中最熱鬧的,大約就是當朝尚書令長子謝子圭同華寧郡主的婚事。華寧郡主是肅親王的獨女,出嫁那日十里紅妝,饒是長年生活在京城裡的百姓,也有不少人為這盛大的排場震驚不已。
十二月初五為太后七十壽誕,今上于禁中設家宴,眾皇子親王紛紛獻禮賀壽,其中以二皇子與六皇子的賀禮最得太后歡心。
次年上元燈節,宮中宴請百官,可謝家的別院內,荷香端來熱氣騰騰的元宵,卻發現原本在屋中的二人沒了蹤影。而在同一時間,後院的石榴林中,芄蘭對著三柱清香燃盡手中紙錢,久久默然無語。
四月殿試揭榜,金殿唱名,這年的狀元姓鍾,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