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其胸中所懷,乃過於甲兵。”
裴秀見他並不受激,心中大讚他沉穩,面上不動聲色,道:“有人說孟燁外據大鎮,地險兵強,攻圍難克,考之國計,尤宜馴養。你怎麼看?”
雁聲頗有點為難,不搭理他吧,留著老人家自說自話面子上也不好看,於是斟酌道:“江左不可無蜀。”
要守住下游的邕京,上游的益州荊州乃兵家必爭之地。只這一句就將他主戰的心意透露,也是這一句接下來便剎不住了。
裴秀又道:“還有人說,孟燁新立,兵臨其境,必相帥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師出征,可以兵不疲勞,坐收失地。”
雁聲聽了目露憤慨之色,暗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真是國之將亡,妖孽叢生。口中卻道:“孟燁據上流,鎮廣陵,各有強兵,足以制朝廷,居中秉權,可得持久。”
他說話只說三分,但是聰明人一聽便知。裴秀摸著短鬍子,欣賞之意不加掩飾:“滿朝文武,竟然不如黃口稚子。”
雁聲想起雁蓉昔日常說“惹禍只因閒口舌”,方有些懊惱。
裴秀許是今日喝了點酒,感懷良多,亦或是從昨天雁聲射死了他心愛的夜光白開始就與他一見如故,這時道:“你知道那孟燁何許人嗎?老夫與他同僚數十載,那時都是散騎常侍,一起到王大司空家裡喝酒。王大司空命婢女勸酒,滿座都喝,只他涓滴不進。一女不喝,王大司空就殺一女,連殺三女,他面不改色。老夫勸他珍惜人命,他反說我,他自殺他家人,干卿底事?”
雁聲聽得毛骨悚然,終於失聲道:“裴大人,荊州萬萬去不得了。”
裴秀被他一喝,怔忡半晌。雁聲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之極,臉漲得通紅。裴秀眸深似海,收斂了方才放縱的思緒,厲聲道:“你方才還說孟賊必討,現下又為何說去不得?”
雁聲這才體會道何謂“風節太峻”,卻不甘心道:“此公必做賊!一州之地何有厭乎?裴大人有玉碎之心,只是十萬軍隊作戰,就需要二十萬人服苦役,以今日朝廷之意見紛爭,絕無取勝的把握。裴公垂白之年,何苦,何苦,”他想來又想,找不到合適的語句,說是跳火坑,又未免太粗俗失禮,想到入京之前,在江上看到的無名浮屍,最後面上血色盡去,頭腦漸冷,靜靜道:“直如弦,死道邊。”
裴秀訝然,原來這小小少年早看清了自己的歸路,是在替自己抱不平。他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原來古人所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是真正存在的。他便緩和了神色,輕聲道:“舞蝶迷香徑,翩翩逐晚風。方才我從花廳穿過,見他們在傳看一紙詩文,是你做的嗎?”見雁聲點頭,便衷心稱讚道:“寫得很好。人命和蟲命,何嘗不一樣。”
雁聲看著這忠厚長者,不知為何就淚盈於睫,這年過半百的老人,明知王朝好似蝴蝶已經迷途,卻還要執意殉美。古往今來良臣悍將稍有不慎,身死主上之手,長城自毀,古今同慨。
裴秀見他目中含淚,心道到底還是孩子,便故作輕鬆道:“你從青州遠道而來,到李文博府上定然有事,不知了了沒了,若是有難處,不如說出來,我看能不能幫上忙。”
雁聲此時覺得與他也沒有了隔閡,不便說自己退婚之事,怕傷了李家小姐的清譽,只道:“雁聲有一個一胞雙生的妹妹,今年一十八歲,因守孝耽誤了,父母雙亡,因此託姨父姨母做主找個好人家。只是姻緣一時難定。”
裴秀捻鬚沉吟良久,過一會問:“你說與你雙生嗎?”
雁聲連連點頭道:“模樣有□□分相似,才情家事亦在我之上。幼時與我一同讀書練劍,樣樣比我強。”
裴秀便笑道:“難道只有好處,沒有缺點?”
“缺點嘛,”雁聲想了想道:“脾氣太倔。但是對事不對人,若是自己不對也會十分乾脆認錯。”
裴秀心想這可是對他的胃口,他本來就討厭唯唯諾諾的。於是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道:“老夫皓首唯一子,名思玄,長你一歲,若蒙不棄,可結秦晉之好。”
雁聲腦袋轉不過來,直接傻掉了。
裴秀等他良久,見他還是目光呆滯,便不滿道:“你覺得我兒配不上你妹妹?”
雁聲連忙擺手道:“非也非也。裴公垂愛,只是,我家實在有些高攀不上……”
裴秀見他手足無措,仰面大笑:“娶妻當求賢,門第算什麼?要說門第,放眼大夏還有比我們河東聞喜裴家更高的嗎?”說著解下腰間佩劍,遞於雁聲道:“拿去,這是信物。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