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抱住崔碧城,像拖著一頭豬一樣往屋子裡面拽,然後多叫了幾個尹家的親兵,讓他們把尹部堂大人四爪朝天抬好,先弄回炕上再說。崔碧城總算沒有醉死,不然我也弄不動他,我拖著他還好說,麻煩的是尹家的親兵,他們被開壇的蘭陵的酒香薰醉了,一個個手腳虛浮,根本就抬不起尹老爺了。最後,還是尹夫人來了,她有本事,讓人掘了一扇柴門過來,讓人把我老岳父放在門板上,著幾個人連拖再拽的,給弄回家去了。
一夜就這麼糊塗糊塗的過去了。第二天天不亮,整個府邸都醒了,燒熱水沐浴薰香,洗澡洗臉,還用冰塊蜂蜜黃瓜把眼睛的浮腫往裡面按了按,過了辰時,就要坐叫轎騎馬進皇宮問安。
這次進宮,就好像再一次的投胎轉世。
皇帝紆尊降貴的露了個臉蛋,他好像從半夜到現在一直在修醮煉丹,蒼白的臉偎在豐厚的白色貂皮後面,以一種俯瞰人間的目光看著我和尹綺羅,然後微微笑了一下,賞了一千兩的黃金,和二十匹上好的絲綢,給尹綺羅扯花衣裳。
我娘是在她的壽春宮見的我們倆。
她越看越喜歡,一直拉著尹綺羅的手說話,還要留下我們吃頓飯再回去。她們兩個女人嘮著嘮著,我娘忽然對在一旁打瞌睡的我說,“你去玉熙宮一趟,昨兒司禮監的黃瓜還過來一趟,問起來你的事,他說挺想你的。你去看看他,順便把這一盤乳酥糕給他帶過去。御膳坊巴結,做的好吃,就是做多了,我們吃不了,就給他吃,別糟蹋了好東西。”
我說,“好”。
然後端著盤子出了壽春宮。剛到天街,前面一陣寂靜的騷亂,然後整個一溜太監宮女恭敬的面朝高牆跪了,脖子伸出來,頭壓得很低,好像一堆吊燒鴨。幾個人沿著這些跪倒的人群,逶迤而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華美絲綢繡服的小孩子,圓圓的臉,笑起來像個甜甜的小蜜豆子。
我受到了驚嚇。
趕忙向後躲,可是那個小蜜豆子已經看到了我,歡快的叫了我一聲,“怡哥哥!”然後張開兩個小手,像一頭刷滿了香料的小肥鴨一般衝了過來。
越箏向前撲,我就向後躲。
他再向前撲,我又向後躲,兩下之後,避無可避,我的後背都貼在了後面的牆上,越箏的見我沒有像往常那樣抱著他,有些委屈的把小手抬起來,放在我手中的食盒上,仰著頭,兩粒黑黝黝的葡萄一般的眼睛珠子丟丟的看著我。
“怡哥哥,你怎麼了?怎麼不抱抱我?”
他身後十尺,是安靜的像影子一般的文湛。
文湛淡淡的叫他,“越箏。回來。”
越箏扭頭看了看文湛,又回頭看了看我。
“怡哥哥,聽說,你成親了。娶的是一個大將軍家的女兒。我見過她,有一次,崔妃叫她入宮,我看到了。”見我不說話,越箏又扯了扯我的袖子。“怡哥哥,你為什麼娶她?她不好看。”
我不能說話,十尺之外的文湛也不說,他冷若冰霜的看著這裡。
越箏忽然抓住我的手,他的小手像一隻小貓的爪子,軟軟的,熱熱的,他說,“怡哥哥,你為什麼不和六哥在一起?沒有人比六哥更好看,也沒有人比他待你更好。怡哥哥,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天空明明很亮,可我卻覺得很黑,好似一團煤。我的身子就貼著南牆站著,就像一隻貼在石壁上風乾的蘑菇幹。
我看著小肥鴨嘟嘟的嘴巴,麵糰一樣的臉蛋,總想伸手,把他揉在懷中用力的揉捏。
可是我不能。
我慢慢跪下,看著越箏葡萄一樣的眼睛,說,“七殿下,我不是你的怡哥哥。大殿下承怡早就死了,二十多年前就入土了。”
“咦?”越箏皺起小小的眉毛,他熱乎乎的小手捂在我的額頭上,“怡哥哥,你病了嗎?”
我搖頭。
越箏,“那怎麼會說你死掉了呢?”
他的小手指在我的手背上畫圓圈。
“怡哥哥,你就在這裡呀,還是熱的,又不是鬼魂。”
我只感覺越箏就是一滴熱熱的水,澆到我的心坎上,把那裡滴除了一個洞,而他身後石雕一樣的文湛就是一把尖刀。
文湛的眼神晦暗不明,就和這天一樣,明明是明亮的,可卻是黑的,深不可測,詭譎多變,而這些都隱藏在一片波瀾不驚之下。他走過來,抱起越箏,小肥鴨似乎腦子中有滿坑滿谷的問題,可是文湛卻笑著,他只是把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
文湛,“越箏,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