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像天造地設的一對仇敵。
就像是狐狸和獵手,游魚和垂釣者,飛鳥和鷹。
文湛在看羽瀾,可是羽瀾的影子似乎早已經淹沒在他的眼神當中,他的眼珠黑而且暗,像足了雍京禁宮中紅蓮池的池水,黑到極點,掩蓋了一切。
他的身後是三十名身穿鎧甲的緹騎,每個人都面無表情,木雕泥塑一般端立著,像城外皇陵那些歷經千年依然巋然不倒的石雕,卻隱隱透著經年無法消退的殺氣。
我有一種錯覺。
似乎那些人手中的長劍就懸在文湛的舌尖,只要他輕輕吐出一個柔軟卻鋒利的字——殺,我眼前的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會瞬間血流漂地,蕩然無存!
東宮,是文湛的東宮。
只有他的人可以手握利器,也只有他,可是手握這些人的身家性命。
文湛的手中柔軟細緻的摩挲著我的手腕,細微酥麻的感覺竟然隱藏著一絲絲的冷意。
“承怡……”
“嗯?”
“你喜歡我成為太子嗎?”
“……”
這個……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我又愣住了。
他卻似乎不太想知道我的回答,而且徑自慢慢的說,“無論你喜不喜歡我成為太子,可是父皇都已經下旨封我做儲君,你就接受了。你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把我拉下東宮的王座,自己取而代之。”
我心說,那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可沒那個本事登上皇位。
“無論你恨我,還是原諒我,你都把我當做是你的儲君。”
他的話像極了喃喃自語。
文湛又說,“要是別人像你做到這一步,我會很高興,甚至認為這是神佛保佑的結果,只是……那個人是你,你這樣做,我感覺心裡好像被剜去了一塊,疼到令人窒息。”
“承怡。”
文湛的手指攥住我的手腕,似乎要把他的手指嵌在我的身上,再也不分開。
“大鄭的皇位,有一半是屬於你的。”
“所以……”
“把你的心給我。”
143
這是命令嗎?
可為什麼我卻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我本來不應該看到的脆弱和……祈求?
這話太重了,重到我無法承受。
究竟,怎樣的真心才能換來平分萬里河山,九鼎皇權?
難道真要我和他今生今世,黃泉碧落,生死相隨?
他願意嗎?
我……願意嗎?
不知怎麼的,我總是感覺有些不安,他的眼睛仍然那麼黑,深不見底,讓人心悸。
他不是別人,他是文湛。
權傾朝野的儲君,大鄭未來的皇帝!
他的心深晦如夜空,容的下萬兆黎庶,千年社稷,可是我的心卻很小,只容的下我眼前那些人的喜怒哀樂,冬瓜白薯。
……
我已經把我能給他的都給他了,可那些東西在他的心中卻輕薄如紙,他甚至感覺不到……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他的後面,我看到不遠處的垂花門,攀爬著濃密碧綠蔓藤。粗壯的枝葉垂下來,形成一條垂鏈和一個圈,好像一個絞刑架,羽瀾正慢慢向那裡走去,因為新出爐的內閣首輔粱徵來了,他要和他面帶笑容親切聊天,可是從我這裡看過去,他好像要鑽進那個圈,把自己吊在垂花門上。
我心中一凜,晃了晃腦袋,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象都沒了,眼前仍然是太子文湛。
他的手異常燥熱,好像燃了一團火。
文湛微微側了一下頭,落日的餘暉避過他頭頂金冠的鋒芒,留下一片溫和的橙色。
我吞了口口水,然後壯著膽子試探著問,“你在說笑話吧……”
文湛鬆了我的手,自失一笑,然後抬起眼睛斜睨著我,用一種詢問今天晚上我們是吃菠菜還是吃韭菜口氣反問我,“你說呢?”
聽他這麼說,我一直懸著的心咯噔一下,落回我的草包肚子裡了。
我嘿嘿傻笑著,抓抓頭髮說,“誒,我就說我的心就是一塊肉,它不值那麼多。皇位什麼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跟我不著邊!誒,還有我說你別總是嚇唬我,你知道我膽兒小,最怕的就是在大正宮這裡亂逛,我總覺得這裡的樹葉都是黃金做的,風一吹,飄下來都能砸著我。”
他只是笑,只是笑容的背後,有著讓我看不見,也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