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大約也是很想復明,所以一向不怎麼遵從醫囑的人,也難得的聽從了他的吩咐,每日按時的用藥調理,讓他比往常放心許多。
他知道這兩人在一起的時日也久了,無論真假,其中難免有些甚麼,是不足為外人所道的。他只是萬萬也沒有想到,何燕常竟然會用內力替沈夢驅寒發汗。
何燕常太過淡泊,沈夢又太過執拗,他以為這兩人都到了這種地步,再往前,要麼是魚死網破,要麼是相忘江湖。
卻不料竟然會是如此。
《梁間燕》二十七
曹真在門外焦急不安的等待著,與童子兩個人相望無言,心裡很有些怪他,竟然不知阻攔教主。只是他自己也明白,他把這個怪到小童身上,真是毫無道理。
小童見師父這樣的焦急,也不安了起來,便說:“他一直在夢裡說些胡話,教主好像很不愛聽,大約也是怕他當真燒得糊塗了,所以就……”曹真看他一派天真,也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沈夢做過的那些好事,便只簡略的說道:“他騙了教主,說的話教主自然不愛聽。”
小童“哦”了一聲,頓時恍然大悟,心想,若是誰騙了我,再同我說些甚麼,我也是不信的。
又過了片刻,便聽到何燕常在屋裡喚道:“去喊曹真來。”
曹真連忙推門進去了,小童緊緊的跟在他身後,便看到何燕常額上都是細汗,沈夢身上蓋著被,老實極了,彷佛睡著了似的,與方才大不相同。
“教主,你當真用內力替他驅寒發汗?”曹真走到床前,看沈夢臉上的潮紅已經褪去了許多,呼吸平緩,心裡便沉甸甸的彷佛壓了一塊重石。
何燕常將衣衫披在身上,不在意的說,“他燒得太厲害了,若是再糊塗起來,那豈不是難辦。”
曹真伸手先去摸他的脈,探過之後心口就是一緊,便又站了起來,說:“教主,我看看你的眼。”
何燕常頓了一下,便仰起頭來讓他看,曹真用麼指輕輕的撥著他的眼皮,看他的雙眸,心頓時沉到了底。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只因何燕常不從醫囑,這毒不但未被散去,反而更深了幾分。
有那麼一陣兒,他只是僵硬的站在何燕常身旁,甚麼話都說不出來,心裡難受得厲害。他如今後悔極了,那時就不該輕信沈夢,以為這人命不久矣,所以想成全這人一番,卻不料會弄成今天這樣一個地步。
他知道沈夢性子太過執拗,無論是對何燕常恨也罷愛也罷,經過了那許多,終究還是不能放手。
他也知道沈夢於何燕常,終究是有些不同的。那些年在教中,他的雙眼總不會騙人。何燕常待沈夢,與別個都不同,若不是當真的喜歡,又怎麼肯在一起七年之久?
曹真心中愧疚懊悔無比,看著沉睡的沈夢,心想,他當初救了沈夢,就應該讓這兩個人永世不再相見才好。
何燕常見他只是沉默不語,便說,“怎麼,我都沒怎麼使力,傷到了眼麼?”
曹真聲音苦澀,說,“屬下手拙,怕是治不好了。過半月我再出去尋訪天下的名醫,必然求得一個法子回來治教主的雙眼。”
何燕常靜了靜,才“哦”了一聲,卻沒再說甚麼,似乎並不驚奇。曹真看著他,再也忍不住,便問他:“教主,我當初千叮嚀萬囑咐的同你說過這件事,哪怕是絲毫也不能用,你為甚麼偏偏就不肯聽,非要替他驅寒?他誆你騙你,奪你教主之位,還幾次想要取你性命,你因他受了這滿身的傷,還賠上一雙眼,他便是當真傻了瘋了,你當初虧欠他的都已經還他了,再也不虧欠他甚麼。為甚麼不等我回來?便是他當真燒得糊塗了,難道我還治他不好麼?”
沈夢那時瘋瘋癲癲的,甚麼話都敢說,還曾發狠般的同他說甚麼強上過何燕常的話,說甚麼這人後來知曉了他是誰,竟然連碰都不肯碰他一下。只是那時節他總覺得這人神志不清,所以不信罷了。如今回想起來,這人說的,只怕件件都是真事。
所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一件件回想起當初的點滴來,越想便越發的生氣。無論當年發生了甚麼,沈夢這樣的羞辱教主,也實在是太過了。
何燕常半晌都沒開口,曹真這才覺著自己的失禮,低下頭去,驚慌的說道:“教主恕罪,屬下逾矩了。”
何燕常將衣衫穿好,走下床來,才說:“你著人好好的照看他罷。”經過那小童子身旁之時,問他:“你叫甚麼?”
小童很歡喜的應道:“叫晨星。”
何燕常笑了起來,說:“怎麼不是這星就是那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