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在看熱鬧一般的翹首觀望,只聽得時刻一到,監斬官一聲令下,儈子手刀光閃動,一顆人頭便跌了下去,咕咕咕的從斷頭臺上滾了幾滾,竟然落入人群之中。
眾人一片驚呼,慌忙的散開來去,只是低頭再去看時,那顆頭顱竟然已經不知去向何處了。
斷頭臺下亂成一片,官兵在人群中急急的搜尋,四處都是推搡和叫罵聲,一時間沸反盈天,猶如開鍋了一般。
有個形如乞丐般的人弓著身子,衣袍半敞,猶如魚游水中一般,輕而易舉的便從擁擠不堪的人群之中走脫了出去。
他一直都到暗巷之中,才顫抖著將懷中之物取出,小心的拂去那面頰之上披散的亂髮,失神般的看著那顆雙眼緊閉的頭顱,看了半晌,終於哈哈大笑,口中喃喃的說道:“老東西,又來哄我麼?”
雖是這樣說,他卻渾身都在顫抖,抖得彷佛連那顆頭顱也抱不住的一般,又拿衣衫將那顆頭顱裹住了,牢牢的藏在懷裡。
他呆呆的在這暗巷之中站了許久,猶如木樁一般紋絲不動,彷佛忘記要究竟要做甚麼似的。然後有那麼一陣兒,似乎是終於想了起來,便抿著嘴笑了起來,喃喃自語的說道:“老傢伙,你藏去哪裡,我都找得著你,你難道還不知道麼?你等著。你是我的,便是去了天涯海角,也是我的,休想要逃。”
說完,他便小心翼翼的揣著懷中之物,彷佛極珍重似的,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暗巷,看了看漸暗的天色,頭也不回的朝城外走去了。
他的步履十分的不穩,身形極其的沉重,就彷佛懷中抱著的,是千斤巨石一般。可他神態之中卻是極歡喜,極暢快似的,似乎終於拋下了甚麼極負累的重擔,要迫不及待的要去做一件極其要緊,極其了不得的事似的。
他獨自一個走在路上,風中隱隱飄過隻言片語,也不知是他在同誰說話,只聽他時而嗔怪,時而惱怒,時而羞憤,時而歡快,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無論說著甚麼,都句句低聲,字字輕柔,彷佛耳語一般,讓人聽得心神盪漾,忍不住要想,也不知他這些話是說與哪個聽得,要是當真被那人聽到,只怕骨頭都要酥了哪。如今空留風中,倒是可惜了。
外三篇 《梁間燕》
《梁間燕》一
“教主在屋裡麼?”趙靈從馬上翻身下來,急急的扯住韁繩,看著曹真問道。
曹真搖搖手,他剛從後院的大門裡走了出來,拿著一袋子的藥渣,頭也不回的走過田埂,把袋子裡的渣滓朝路邊立著的那個陶罐裡一倒,這才走了回來。
趙靈咂了一下舌,便憂心忡忡的問道:“怎麼這藥越吃越多了?我上回來不是還沒怎麼吃藥麼?”
曹真看他一眼,說:“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趙靈被他嗆了一聲,也有點火氣,“喂,我就是這麼一問,換你你不覺著奇怪啊?”
曹真根本不接他這茬,毫不客氣的說道:“不懂就別瞎問。他你看這藥多?就連千日醉的一半兒都沒解掉呢。慶王府的方子也不能當真用,我另配了好久的。哪裡那麼容易解開的,他在教中之時就中過好幾種毒了,光解個千日醉就麻煩得要命,搞不好就又把別的毒性給激出來了。”
趙靈聽得大驚失色,心裡很不好受,只是片刻之後,突然覺得不對,便說:“上次羅俊青來,你可不是這麼跟他說的!”
曹真嘆了口氣,心道,真不知教主為何要讓這樣無能之人代理教務!
曹真心裡實在不願與他多言,可這人向來與教主親厚,又不得不回他的話,便說,“自然是要他多多的送些奇珍藥材,不然你以為單憑教中之力,能有今日之效?”
趙靈哦了一聲,心想,如今這全天下都是羅俊青的了,讓他送點藥材算甚麼?便把這事兒拋諸了腦後,又問說,“教主去哪兒了?”
曹真笑了,說:“他前幾日在山裡尋了些核桃樹,今日裡說是要去打些核桃回來。”
趙靈咦了一聲,說:“教主這幾日精神好些了?”
曹真“嗯”了一聲,從井裡打了一桶水上來,洗了洗藥袋,才說:“可不,好多了,臉上也有些笑意了。”
“那就好!那他的眼睛甚麼時候能好啊?”趙靈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是高興,忍不住替何燕常歡喜。他做這代教主做得整日裡戰戰兢兢,不是被這個訓就是被那個擠兌,實在是受夠了,每每都想撂挑子不幹,他天生就不是這塊料啊!可是想起教主的囑託,還是忍住了,想,等教主好了,便還請他速速的回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