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雅一句“唐家主死的蹊蹺,你再去仔細查探”起了作用。
雖然找到殷無恨留下的線索的可能不大,暗衛九還是趁夜潛回了官家大院。
這夜裡,官家大院黑燈瞎火,鬼氣森森。大抵是出了命案,原本的主人不敢搬回來住了。而唐鐵嬌率領的唐門子弟,也已扶著唐家主的靈柩,浩浩蕩蕩回了唐門。四下靜悄悄的,只有承不住積雪的枝杈不時折斷的聲響。
暗衛九潛到當夜司徒雅替季羨雲取毒的廂房外,審視院落格局——此處樣式,屬於穿心院,四通八達,銜接各方位偏院和跨院。
唐家主遇害的那一夜,這穿心院內圍滿了雲雁鏢局的鏢師。整個官家大院外圍,又讓唐門子弟團團包抄。無論殷無恨從哪個方向進來,輕功有多卓絕,要去後院唐家主歇息的廂房,都不可能不驚動眾人。
暗衛九踱出穿心院的石門。這石門嵌在三合泥牆中。三合泥鑄成的橫牆,又和司徒雅原來小住的廂房融為一體。橫牆到石門外,被分隔出三個院落,分別是後院、後院兩側的跨院。
還原當夜鏖戰後的情景。司徒雅和季羨雲以及他,在穿心院廂房內。暗衛八和暗衛一在廂房外,後來這兩人去了屋頂。而云雁鏢局將穿心院保護的水洩不通。從穿心院到唐家主的後院,必須經過石門和右跨院。要經過這石門和右跨院,必定驚動雲雁鏢局的鏢師。就算不驚動鏢師,在廂房屋頂睥睨八達的暗衛八和暗衛一,也會發覺異動。
——如何繞開眾人視野、不動聲色偷襲唐家主,卻又不被埋伏在穿心院屋頂的暗衛八和暗衛一發覺?
暗衛九百思不得其解,推開後院唐家主廂房的門,斜對面的床榻空空如也。他假想他便是殷無恨,正要偷襲唐家主——從門檻到唐家主的床榻,有一扇半遮半掩的錦屏,很不好下手。殷無恨若是從門進來,唐家主不可能是盤坐正視……他突然瞥見了床榻正對面的一扇窗戶。
他福至心靈,退到廂房外,推開窗戶迅疾翻入,對床榻做了個發暗器的姿勢。自覺剛剛好,彷彿看見唐家主盤坐著,驚詫地抬頭瞪他,手裡還捏著枚來不及發出的鐵蒺藜。
寒風自視窗吹入,雪光將窗欞照得參差斑駁。暗衛九回到窗邊,伸掌一抹,是細碎的木屑。想必殷無恨在闖入的剎那,潛運掌力震碎了窗閂。他再次走到廂房外,抬掌護住搖燃的火摺子,將金錢紋窗戶仔細端詳了一遍——褪色的漆面很完整,沒留下掌印,唯有一點朱漆的色澤稍深,像是當初沒有塗抹均勻。
伸指一揩,指腹染了一道暗紅,是幹凝的血珠。在進廂房偷襲唐家主之前,殷無恨就已經受了傷。他默想著,捻了捻指腹,順著窗戶側頭打量——左邊是通往左跨院的門,右邊是通往右跨院的門,左右跨院通往眾人所在的穿心院。
他走進了左跨院,跨院裡黑漆漆的,冰封的荷池和園景隱約可見,是個賞景的地方,因此,不少毗鄰套院的廂房,都向左跨院鑿了軒窗。
他忽地停在橫牆上開鑿的一扇軒窗處,這窗戶鎖得死緊,只得破開窗閂躍進去。內裡懸掛的一副畫劈頭蓋臉砸下,緊接著,他撞到了裝滿水的浴桶。再次搖燃火摺子看來,滿地琴絲,傢俱和床榻千瘡百孔,竟是那夜裡,他和司徒雅、季羨雲所呆的廂房!
暗衛九怔了怔,從這廂房到唐家主的廂房,不過出窗一躍,疾行數步,再進窗一躍。
他頹然坐在榻邊,推算唐家主遇害的時辰——唐門子弟均認為,唐家主的死和紅衣金面的夜襲者有關,因為唐家主的致命傷,無疑是數股琴絃造成的。但在他看來,很不對勁,首先是時辰不對,紅衣人偷襲是在夜裡亥時,而唐家主到了第二天早膳時,屍骸尚溫,且無明顯屍斑,死亡應是早膳前兩個時辰之內;其次是傷口不對,他為司徒雅取過琴絃,紅衣人的琴絃帶倒鉤,造成的傷口有小指寬,而唐家主的傷細如髮絲。
這些細枝末節,江湖中人很少留心。他卻奉命調查殷無恨已久,驗過不少慘遭其毒手的俠士的屍首。突然感到殷無恨這次露面的方式很獨特,利用劫鏢,把蜀王、雲雁鏢局和唐門聚到一處,殺害唐家主以證明他在,再來讓人猜,他到底是哪一方的誰。
這行徑彷彿在傳意:“你知道我在,卻猜不出我是誰。我在你眼皮下殺人,奈我何?”
他原本是猜不出。他在韓寐、季羨雲等人身上猜,怎會猜到司徒家的仇人,可能就是司徒家的自己人……一個受了傷、筋疲力盡替人取毒、同時又和他彈琴說愛的武林盟主的公子,怎麼可能是魔教教主殷無恨?而且這位公子用的是實實在在的點絳派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