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雅環住暗衛九,當眾挑起他的下頷:“與我教沆瀣一氣,豈止這位司徒公子。這些年,本教主對武林各派,可謂雨露均霑一視同仁。正邪相生,本就不分彼此,”頓了頓,“常言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是小肚雞腸。說實在的,你等不自量力叫陣,本教主很是欣賞。”
風落影聽得吹鬍子瞪眼。司徒雅又道:“風老道,聽你派中弟子講,近年你圖謀盟主之位,和步白秋合夥,殘害武林同道,替本教主做了不少好事。譬如上回,武林大會,你替步白秋找來那假樵夫誣陷司徒慶,真是精彩至極……只不過教主很忙,就算證據在握,也懶得論功行賞。閒話少提,你看如何收場,是乖乖上來讓本教主殺,還是本教主受些累,下來收拾你和你帶的這幫雜碎?”
風落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你……!”
司徒雅足尖一動——群雄不約而同後退半步。他用足尖挑起包袱,擰了往肩頭一撂,體貼入微道:“都不要?那還不逃?”
眾人面面相覷,明知這魔頭能以一當千,又眼線廣佈,對各派底細知之甚詳,卻也不好臨陣退縮,只等其他門派帶頭撤退。風落影用鉞尖指著司徒雅,冷冷道:“風某現下技不如人,待寶刀磨礪,必取你項上頭顱!”說罷,憤然離去。群雄頓時心生敬佩,覺這掌門敢於服輸,即便逃跑,也別有一番英雄氣概。當下紛紛效仿,嚷著魔頭休走,待司徒盟主來了再戰。呼啦鳥散。
三日後,渝州以東,酆都鬼城。幾葉輕舟泊在碼頭,艄公忙著添置柴糧。不少船客偷閒到岸上走動,欣賞半山腰焚燬的城池廢墟,這曾正是司徒慶率領武林正道討伐歡喜教的地方。
一位船客搖頭嘆道:“當年廝殺慘況,也不過換得二十年太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殷無恨餘辜未滅,如今又出了個名懾江湖的大魔頭玉逍遙……”
船客的閒言閒語,落入暗衛九耳內。他坐在船篷中,緊盯著對座戴白紗斗笠的‘大魔頭’。
司徒雅側過頭。相隔不遠,另一艘船內,正有人向岸上借問:“什麼大魔頭,很厲害?”
暗衛九一個激靈,認出這是蜀王韓寐的聲音。他本與韓寐極為疏遠,此時突然覺得韓寐親切非常,恨不能離開這荼毒武林的大魔頭,到那邊船上去相會。
岸上的船客,將益州綢莊一戰講罷。韓寐古怪道:“司徒雅讓玉逍遙那魔頭挾持了?”
船客稱是。韓寐沉吟半晌:“那司徒雅身畔,可有一位使短彎刀的暗衛相護?”
船客道是沒見著。韓寐不復多言。暗衛九調遣內力側耳諦聽,韓寐那船中,竟有女子壓低聲道:“我們教主,武功蓋世,也相當有誠意。二哥,此去金陵九死一生,你可要考慮清楚。”
不一時艄公開船,兩葉扁舟拉開距離。司徒雅冷不丁喚道:“司徒雅。”
暗衛九回過神,這才記起,他正易容成他的小主人模樣。而這白衣教主,好像待他這小主人極為輕佻。聯想到那日司徒雅回來虛弱不堪,他突然想到,玉逍遙和他的小主人,可能是……
有了易容成步白秋、受制於人的前車之鑑,暗衛九索性坦言:“我不是司徒雅。”
司徒雅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不玩了,失望道:“那你是誰?”
暗衛九抱拳:“我曾是司徒二公子的暗衛。”
司徒雅皺起眉:“曾是?”
暗衛九肅然道:“主人已將我辭退。教主,在我死之前,你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講。”司徒雅也有很多問題,為何他父親會突然辭退暗衛九,又是誰唆使暗衛九易容成他?
暗衛九看著司徒雅的白紗斗笠:“加入魔教,司徒二公子是心甘情願,還是被逼無奈?”
司徒雅模稜兩可道:“是命。”
暗衛九重複:“是命?”
司徒雅道:“你成為暗衛,並非你的選擇,但你接受它並盡忠職守。司徒雅於魔教也一樣。”
暗衛九道:“不一樣。暗衛保護人,做好事。魔教做壞事,就算是命,也不該接受。”
“好壞哪有你講的這般涇渭分明,”司徒雅打趣道,“每個人心中都有正道,也有魔教。”
暗衛九道:“在下心中沒有魔教。”
“說得輕巧,你維護這人,必定損害那人。看似小義,不過私心。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心胸狹窄,不容異己,非要你好我壞,算甚正道?”司徒雅打住話頭,“罷了,我不想欺負你。”
暗衛九道:“詭辯,你濫殺無辜,本該於世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