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鐵容立即道:“那你先看,我後看。”
兩人這會就顧不得客套了,武林名門後輩又何妨,滿足好奇心再說。
司徒雅掃睄唇紅齒白的唐鐵容,竟然問:“有什麼好看的,你有斷袖之癖?”
唐鐵容耳根頓紅,惱道:“你莫要以己度人,我只是想看清對手!”
暗衛九一動不動坐在水中。司徒雅暗想,命懸一線的暗衛九,聽到這些不成體統的輕薄話,會是何種表情。是何種表情,他當然要看了才知道,說看就看——
“我先看,你不要妄動!”他用撐開的扇面,擋住唐鐵容的視線。
黑紗微微晃動著,是暗衛九的呼吸。司徒雅埋下身,手指摩挲著笠沿,卻遲遲不敢撥弄黑紗。他莫名其妙地心絃繃緊,那種灼人的感覺又來了,讓他很不自在,渾身發熱。
“暗衛九!”司徒雅竭力打破焦灼的氛圍。
暗衛九道:“小主人,我在。”
“……你先告訴我,”司徒雅不尷不尬,“你……長得……嚇人不?”
近在眼前的暗衛九,一板一眼答:“不嚇人。小主人若不喜歡,我可以易容。”
“不嚇人就成。”司徒雅只是想找回自在。他飽讀詩書,斷然不會以貌取人,古人有云,娶妻應娶賢……不對,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見識了暗衛九的刀法和品質,就算其相貌是龐統、鍾馗之流,他也會以禮相待。他迅疾撩開黑紗瞧了一眼,旋即收手放下,然後又撩開黑紗瞧了一眼,黑紗裡,一雙丹鳳眼清明地看著他,他趕緊再次用黑紗遮住暗衛九的目光。
“你看夠了沒?”唐鐵容等得沉不住氣,迫不及待催道。
司徒雅心跳如擂,失魂落魄地轉向唐鐵容,書呆子似地兀自唸叨:“完了,從今往後我就是,長倚玉人心自醉,年年歲歲樂於斯……”
唐鐵容聽得莞爾:“還武林盟主之子,就這點出息。”他本身相貌出眾,行走江湖常遭人褻慢,因此瞧不起男生女相,以及餘桃斷袖之流。但司徒雅初見他時,也未曾失態至此,難道,這暗衛九是個投錯胎的天姿國色?想罷,他反而興致大掃。
“你自己看罷。”司徒雅掀開暗衛九的斗笠。
唐鐵容鄙夷地移目看去,猝不及防,讓一雙眼睛攫住。這是畫中鳳凰的眼睛,就像燈花在子夜爆燃,光明熾盛無限,丹青難寫是精神。這是雙狹長明亮的眼睛,眼角翹著友善沉穩的笑意,讓人錯覺彷彿和他認識了幾百年,自己的一切他都知曉、縱容。
這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令唐鐵容莫名其妙羞臊,好似在強迫他挪開目光,但他不肯服輸地瞪了回去,他竭力冷靜細瞻,才發覺,暗衛九沒有笑。那雙眼睛就是那麼長的,眼梢如描似畫往上勾。眼瞼邊緣,兩道像是時光刀刃刻出的痕跡,確鑿地將莫可逼視的丹鳳眼又繪一遍,沉澱的與人為善的笑意,就這般永遠鐫刻在了眼角,好看至極。
這雙眼睛彷彿在無聲述說:“不錯,我在這裡,我會不惜一切,寵你護你。”
唐鐵容情不自禁,忸怩道:“我才不要你容讓……”
“唐兄?”司徒雅呼喚魔怔的唐鐵容。
唐鐵容恍然回神,一看困惑的司徒雅,再看恬漠的暗衛九,頓時大窘。他迅疾將兩瓷瓶擲向暗衛九,道聲“外敷內服”,逃也似地扭頭奪出,躥沒影了。
司徒雅展扇接住瓷瓶,摸不著頭腦:“哪個外敷,哪個內服?”
浸在發涼的浴水裡的暗衛九,突然道:“小主人,我沒中毒。”
司徒雅收好瓷瓶,睥睨暗衛九濡溼的褻衣:“不把你的脈,哪知道你有多會逢場作戲。”他在習武場拽過暗衛九的手腕,曾借勢扣住脈門,脈息綿韻如常。不過,他想不明白的是,暗衛九中‘漫天花雨’,明明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事……
“小主人見諒,這是主人的吩咐。”暗衛九解開褻衣,裡面竟然還有一件暗色的底衣,這底衣密密匝匝綁著帶皮鞘的飛刀。鐵蓮瓣打出的創痕均在皮鞘上。“適才唐門少主一路尾隨,屬下未得機會稟明。”
司徒雅頷首,看底衣,看刀鞘,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暗衛九的眼睛:“難怪難怪,抱你的時候,覺得你很重。你起來罷,穿著這麼厚的衣物,泡在水裡,想必很難受了。”
暗衛九得令起身,溼漉漉地在司徒雅身前站定,繼而單膝扣地。
司徒雅盯著滿是飛刀的兇險底衣,試探道:“你把衣服脫了。”
暗衛九利落得體地解下底衣,將束髮撩到肩前,恭呈出結實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