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還是那種特別特別普通的,他諷刺地想,甚至還會搞小三呢。
“這樣麼?”臨花摸摸下巴,“我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收過他一些信?”
“是。”
他定居到幽蘭之後,他父親不知道怎麼良心發現了,開始給他寄信,一封一封又一封,孜孜不倦的,想想都讓人覺得噁心。
“唔。”臨花點點頭,不再問,將車減速,團在座位上的小云豹抬起頭彙報進度。
“收好了。”
臨花湊過去看了看,一臉驚訝加氣憤:“你怎麼就能收到這種蘑菇的?我總是集不齊。”
肉球戰戰兢兢的:“作弊。”
“怎麼作弊?”
“就是找到時鍾,把時間調後一個小時,收一茬,再調後一個小時,往復就可以。”肉球老老實實地交代作弊方法,“法老王蘑菇最厲害,一次可以收一萬。”
臨花看了看手機,痛心疾首:“你怎麼可以作弊呢?”
他把車停在路邊,自己開始測試肉球的方法,測試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偶爾肉球還會團成團爬到他的脖子,小爪子顛兒顛兒的,興奮的一塌糊塗。
天還沒有黑,青君知道臨花在等待什麼,於是也便安靜地在車座裡發呆,等待天黑。
他不喜歡遊戲,好像臨水會玩,臨花會玩,連鳳行都會玩,但是他不玩,他做人的時候,便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甚至連上網都懶。
或者這就是他的本質,枯燥而無味,仔細回憶一下過往的話,好像都是臨花興致勃勃地玩,他默默地待在一邊看。
已經傍晚了,夏天的天特別長,長空被燒成了彤色,從黑色的車窗看出去就像看見了暗紫,各種濃豔與骯髒。
他是長在這個城市的,尤其是現在車停的地方,以前這邊還沒拆遷,是一個廢舊的磨坊,每天放學後,總是聚集了人,男孩子們玩拍卡片和飛角,女孩子在那邊跳橡皮筋,灰塵滿天,笑聲也滿天。
他還記那廢磨盤就在這裡,拴在一顆大樹上,那樹很老很老了,一半都枯死了,每年春天的時候,卻又能掙扎著開出幾朵紫藤花。
老人們都說它還沒有死透,於是他們便猴上樹,把新枝折了,企圖讓他完全死透。
這塊土地,每一寸都被他親自撫摸丈量過,或者是腳或者是膝蓋,或者是淚水。
他捂住額角,其實他已經不是人了,可是他總是記得,那個大雨天,他背著書包離家出走,雨水落在臉上,像是巴掌,而他甚至沒有一張身份證。
他混在人群裡上了火車,乘務員在過道里揪住了他,要他補票,他彷徨又無助,那時候大概也是傍晚吧,雨剛剛停掉,他擠在熱氣蒸騰的酸澀過道里,被乘務員逼的嗚嗚哭。
那樣濃厚的絕望與傷心,那個傍晚,在他的記憶縫隙裡色彩斑斕地存了十幾年,以後再美好的事情都洗刷不去那色彩。
有個女人幫他付了車費,那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帶著怯生生的他回家。
那是他的第一次,事後他得了很大一筆錢,大概是他的臉實在討喜,那女人甚至願意包養他,他在她家洗了一個澡,吃了三天來的唯一一頓飯,然後走了。
他離家的時候,身無分文,他父親來信的時候,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產業,他從來不向任何人透露他那段歷史,那樣諱莫如深的過去,連他自己回憶都覺得疼。
明明不是人了的,他用力握緊手,心裡一陣煩躁。
其實本質而言,他一直是個神仙,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但是他對人間的這段經歷特別在意,臨花總覺得他沒什麼感情,可是他實實在在地能感覺到那種難受。
那種難受,即使他用主神識也控制不住的。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想把這種軟弱的情緒擠開,再睜眼的時候,他卻突然發現,臨花與肉球都停止了講話,正盯著車窗外。
邁巴赫的車窗隱私服務很到家,黑色的防彈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那裡正站著一個少年。
十五六歲的少年,個子挺高,有一張英俊的臉,雖然稚嫩,卻能看出日後的那種俊朗,線條堅硬,他站在車窗前,認真地看著車窗。
可能是以為車裡沒人,將窗玻璃當鏡子了吧,這種事他以前也幹過,青君想,卻覺得臨花的神色不對頭,又仔細看下去。
小孩子懨懨的,青君猜他肯定是被班主任什麼的傷害了,夕陽鍍在他身上,好像那書包都將他壓垮了似的。
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