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門口來回踱步,見了他又是遲疑又是衝動,仍是上來握住了他的手。「蘇如岫,你沒事吧?那個混帳殿主!」
「無禮……」任蘇如岫拿著方巾為自己擦去早已不再流的淚水,他這才發現自己手中仍拿著合歡苑的竹牌,他楞楞地看著,蘇如雲察覺到他的目光,氣憤地奪去竹牌。
「這算什麼,我砸了它!」
「等等。」墨鴆說,他只為他準備了一間空房?「那是合歡苑哪房的門牌?」
蘇如雲看向竹牌上精心雕刻的六角雪花,不免疑惑地搔了搔頭。「雪之間?那兒也該數年沒有用了,怎麼哪兒不挑──」
忙豎指在唇前示意他噤聲,蘇如岫拿過竹牌在守衛面前示出,便拉著蘇如雲進了合歡苑。
「快帶我去。」
哪怕墨鴆不愛他,他仍是墨鴆底下最忠心出色的臣子,墨鴆可以不愛他,但絕對不能沒有他,唯有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唯有這一點會是他永生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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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鴆回到夜臺,擁著將要醒來的宣玥倫,心下卻仍暗自盤算,直到宣玥倫的指撫上他的臉,他才驚覺自己竟連懷中人已醒都不知道。
「想什麼?」
墨鴆笑著吻上他的手指。「想你與本殿越來越是親膩了。」
宣玥倫抽回手,沒有回應,卻仍是躺在他的臂彎中,聽他低聲地說:「宣玥倫,你是不是不信本殿?」
宣玥倫沒有說話,只是翻了個身,卻敏銳地聽聞墨鴆呼吸一滯,忙抬頭看向他,只見他按著右臂笑道:「沒事。」
知道那是他中箭之處,也知道無極殿不乏上好的傷藥,不過是一支箭哪兒奈何得了無極殿主,那道傷又怎會留到眼下?明明知道,卻又想起墨鴆擋箭時的樣子、想起他對自己道歉、想起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入宣家別苑……越是想,越是不能忍心。
「我不信你。」
他不信墨鴆,猶如不信他的傷仍會痛,但他卻坐直身子,伸手反將墨鴆擁入懷裡,很小心地沒去碰到那應該已不存在的傷口。一切便是這麼無奈,但相擁的感覺卻又極好,彷佛連靜謐的空氣都值得記憶,待得一切結束,也許他再也不能忘懷這座夜臺。
肩上箭傷早已痊癒,根本一點也不疼,他笑著,卻也不肯起身。「不是不信本殿嗎?」
宣玥倫眼一睨,墨鴆笑著沒再說話,夜臺內一片寂靜,只有風拂起紅紗時的細微聲響,看著懷中的墨鴆,宣玥倫只覺這個世界荒謬可笑,卻怎麼也不能像墨鴆那樣笑出聲來,彷佛勾起唇角的那一瞬間便會崩裂所有一切……他閉上眼,復又睜開,墨鴆仍在他的懷中,沒有絲毫改變。
眼前的平靜不是夢,明日之後的一切也不是。
酖月 四十三
以為墨鴆不會再開口,宣玥倫卻感覺到一點冰涼撫過自己的右手,並在那不曾取下的紗布上反覆徘徊,幾近愛撫。「宣玥倫,本殿不懂愛……你呢,你懂嗎?」
斂下眸,他想起黑夜中的母親,想起她妝點豔紅的美麗雙唇總只能悲慼地唱出盼君的情歌。他的母親教過他愛,愛是求不得的狂妄與悲傷,而失去之後終歸平靜。宣玥倫無意識地握緊墨鴆的手,明明知道彼此都痛了卻還是不能放開,放開就是失去!
墨鴆恍如未覺,仍淡淡地道:「宣玥倫,你若懂得便教本殿吧。」
「為何……」為何要學?懂了,便會疼的。
「有一個人為本殿劃開血肉,而我想好好的愛他。」
想要反駁、想要再次開口說出不是為他,宣玥倫終是靜靜的移開目光,墨鴆知道他看向何方,他看著的是明日、是宣玥倫身為三大莊主必須去達成的未來,於是他輕輕地笑了開來。
「你不信本殿也罷,可本殿為你疼了,天下藥毒俱無法救治。」望入復又垂首的宣玥倫眼中,他只看見自己淡然笑意。「疼也不要緊,本殿只想要你。」
隨著他的手覆上墨鴆的心口,宣玥倫略低下身,唇與唇幾乎相觸之際,又聽見墨鴆問:「在你心中,本殿……」
墨鴆沒有問完,宣玥倫已吻上了他,依稀之間彷佛聽見誰說……
你就是鴆華,我的鴆、我的毒。
黃昏之時,喂著他喝下解藥的墨鴆似若有所思,卻不再笑了,撫過他眼角的手指那樣依戀,他亦移不開目光,而後墨鴆離去,最後的那一眼恍若千言萬語,宣玥倫卻終於笑了起來。
早就知道是一場禍災,但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月光漫入夜臺,一地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