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樓見了他的神色,柔聲道:“裴青只喝了一點酒就醉倒了,酒量真是淺,已經睡了三天了。”
裴青卻想不起來有喝酒這檔子事了,又聽說自己睡了這麼久,輕輕皺起了好看的眉毛。
孟晚樓又道:“裴青第一次來益州,我這個做東道的竟然沒有帶你好好看過西川風物,今日就與裴青到城中逛一逛如何?”
裴青自江陵而來一路昏睡,已錯過三峽奇絕風光,聽了此話,心思微動。他不知孟晚樓安的什麼心思,覺得出去瞧一瞧也沒什麼壞處,說不定能找到逃生的法門,便點了點頭。
二人換了衣服,孟晚樓引了他慢慢出府,剛出了大門,門外就是一條極為寬闊的街道,酒樓商鋪林立,行人如織,儼然就是鬧市區。門裡門外兩重天,裴青回望古柏森森的大宅,心下暗驚,誰能想到官府追拿的前蜀舊臣就大搖大擺地住在這鬧市中心,孟晚樓當真不簡單,卻不知他背後有誰在為他撐腰。
孟晚樓對門口的小廝道:“我與裴公子到街上逛一逛,你不必跟隨了。”與裴青二人一路走遠了。
益州自古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前蜀國主因之以成帝業。
想當初天下大亂,數國紛爭,四方亂離,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就只有這裡是天下間最隱秘最安全的一座江山。那時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益州集天下富貴於一處,蜀人錦衣玉貌,珠履繡襪,車水馬龍,碾塵欲香,美日“錦城”,可謂名副其實。
裴青見來往行人衣物鮮亮,貨物貴重,繁華程度不遜於淦京。又見錦江兩岸波光瀲灩,繁花似錦,色彩斑斕,層城華屋,道邊修竹,流水潺潺,不由輕嘆一聲:“錦江□逐人來。”
孟晚樓聽他讚歎,也極是歡喜,道:“裴青如若秋天來看,芙蓉花開,沿城四十里遠近,疊錦堆霞,望之皆為錦繡。”見裴青聽了他的話,眼中一亮,眸中閃動如同名貴的蜀錦綢緞一樣的光華,柔滑似水,瞬間連這錦江□都為之暗淡。
孟晚樓情不自禁牽了他的手,裴青怔忡,見他臉上並無異色,便也由著他牽了。孟晚樓道:“裴青想去哪裡?”裴青想了想道:“有人對我說過,要想了解一地風貌,最好的地方就是茶樓酒肆、青樓楚館。”孟晚樓啞然失笑:“裴青這樣的酒量酒肆就不必去了,青樓嘛……”他頓了頓,見裴青臉上微紅,笑道:“日後再去,必能讓裴青領略蜀地豔色,入骨風流,現下就去茶樓坐一坐吧。”
撿了最熱鬧的茶樓,二人在樓上雅間落座,點了上好的青城雪芽,樓中絲竹正酣。
奏得是一曲《三峽流泉》,前代琴師王騫的作品,聽聞正是名動天下的才子謝玄的最愛。謝玄曾有詩形容:
此曲彈未半,高堂如空山。
石林何颼飀,忽在窗戶間。
繞指弄嗚咽,青絲激潺湲。
演漾怨楚雲,虛徐韻秋煙。
疑兼陽臺雨,似雜巫山猿。
幽引鬼神聽,淨令耳目便。
楚客腸欲斷,湘妃淚斑斑。
誰裁青桐枝,緪以朱絲絃。
能含古人曲,遞與今人傳。
知音難再逢,惜君方老年。
曲終月已落,惆悵東齋眠。
裴青道:“憶昔王騫為此曲,能令謝玄聽不足。巴人緩疏節,楚客弄繁絲,同一首曲,意境風格竟然完全不同。”
孟晚樓心中一動,問道:“那日在江陵城中,你是如何識破那琴師的?”
裴青笑道:“他自稱來自益州,用的卻是吳會之地的指法,吳聲清婉,蜀聲燥急,一聽便知。他登臺時,想必是下人拿錯了琴,他見了心驚,故意將弦調高了兩三度,演奏時又以內力震斷琴絃,好讓人將琴調換下去。種種手段,無非是心中有鬼罷了。”
孟晚樓又問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假扮韓清商?”
裴青看著他,滿眼笑意:“韓清商雙瑣指法,已是天下無雙,尤愛吟猱綽注,運用自如,婉轉動盪,功力只怕不輸於當年的王騫。你故意學他,卻真成了繁□聲。何況我見過他真人,就是看上去一樣的相貌,也與你完全不同。”
孟晚樓聽他取笑自己也不以為意,只奇道:“哪裡不同?”
裴青略為思索,道:“此人眼神甚為冷清,本性孤高,一曲《梅花三弄》已知他心如止水,無意世間紛爭。你琴技也是極高,幾次三番以琴聲助我,一片救人之心,情意拳拳,卻是未脫煙火之氣。那日在宮中相見,你雖然故意不理我,我卻瞧見你眼中帶笑……你與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