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低垂,茶水慢慢注入茶杯,一杯白毫翻滾,如雪茶飛舞的敬亭綠雪呈現在隆兒眼前,香氣鮮濃,似綠霧結頂。
大大咬了一口桂花糕,隆兒端起白瓷茶盞一口猛喝下去,頓時覺得燙,荒亂中掀翻了茶船,潑了一桌子水,連墨雨身上也濺到了不少水,隆兒自己也不小心燙著,眼淚直往下落。
墨雨喚來明月幫忙收拾,衣襟上的水也沒顧得上擦,先是上上下下檢查了隆兒一番,而後發現他肉呼呼的小手上被燙起幾個小小水泡,仔細的吹了吹,用手絹蘸冷水擦拭,黛山微蹙,含了一縷嗔怪道:“茶水燙,怎麼也不吹吹,著什麼急?”
隆兒聽罷哭得更厲害,一行一泣道:“父妃弄的太好喝了,兒臣沒忍住,嗚嗚……沒忍住嘛!”
那雙與玄熠一模一樣的眼眉含著淚珠,看得墨雨差點失神,他溫柔地撫摸著隆兒道:“父妃也嚇到了,不怪隆兒,疼不疼?”
隆兒止住哭聲,含著淚,嘟嘴搖搖頭,乖乖地坐著讓墨雨給他上藥,一會便伸出手,要抱。墨雨無法,把隆兒抱在懷中,任由著這孩子蹭來蹭去。
隆兒覺得能躺在父妃懷裡真是太好了,父妃身上香香的,不像後宮那些妃子們用的胭脂味道,那些人身上的味道能把他燻死,父妃的身上有一股梅花的清淡疏離的清香,父妃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比他教書先生厲害多了,他好喜歡好崇拜,想著想著就把頭埋在墨雨鎖骨上,吃吃笑道:“父妃,隆兒喜歡你。”
墨雨美目一轉,他已經在心底把隆兒當成了身形小几圈的玄熠,低低笑道:“父妃也喜歡隆兒。”
隆兒大眼睛一閃一閃,肉呼呼的小爪子摟上墨雨脖子,用臉蹭了蹭他的鎖骨,興高采烈地說:“那父妃今晚和兒臣睡可好?”
墨雨低頭貼著隆兒柔軟的髮梢,發怔思索著,日後這孩子懂得事理後,還會用如此單純清澈的眼神看待自己嗎?在他眼裡,自己未來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男妓,絕非是他摯愛的父妃,心最柔弱處,頓時便撩撥得酸楚,他抑制住心中一絲悲涼,臉色添一抹溫香,溫柔道:“那我們睡在偏殿可好?”
至晚間毓慶宮中,隆兒歪著頭坐在高凳上,短短的小腿來回晃著,盯著墨雨忙忙碌碌在鋪床,疊被,突然稚氣道:“父妃,兒臣若是把今兒教的詩都背下來,有沒有賞賜?”
細碎的長髮覆蓋住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墨雨彎腰鋪床未抬頭,他發現隆兒非常喜歡被他誇獎,不由得水眸一揚,含了一縷笑意道:“若是背不出來呢?”
隆兒聽罷,把嘴撅得老高,眉眼向上,氣鼓鼓中帶著一縷不服氣道:“孩兒最聰慧了,要是能背出來呢?”
墨雨把百合、金木犀、茉莉、冬忍花製成的攥金絲碧水紋軟枕抱在懷裡,施施然一轉身,巧目若兮地笑道:“那父妃彈琴給你聽,怎樣?”
隆兒笑得甜甜的,搖頭晃腦一板一眼地背道:“亢亢寄形群動內,陶陶任性一生間。自拋官後春多夢,不讀書來老更閒。琴裡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窮通行止常相伴,誰道吾今無往還?父妃說,這首詩,表達了白居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觀點。”
墨雨抿嘴一笑,喚來明月,去取他那把皇上御賜的鶴鳴秋月琴,明月抱著琴歸來,墨雨把琴放好,端坐好,看了一眼隆兒,淺笑如春水盪漾道:“張衡 《東京賦》:於東則洪池清籞,淥水澹澹。今日正和一首長相思。”
此時,墨雨只穿了一身逶地月白寢衣,水芙色的卷草紋淡淡的繡滿雙袖,一頭烏黑的髮絲翩垂芊細腰間,淡雅處卻多了幾分書卷氣質,丹鳳水眸中含著望斷秋水相思,他雙手撫琴身,略微展開,纖細的指尖微微彎曲,玉指行雲流水般奏出樂府調,恍若蝶翼顫動,悄笑嫣然的唱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一曲畢,墨雨聽著窗外雨夾雪如絲線一般的淅淅瀝瀝,纏綿繾綣,曲水流淌得獨白,嫋嫋琴音抖落一身思念,不知皇上在外是否睡得好?很快至大雪時節,不知舊疾有沒有復發?思緒無言,卻勝萬言,渴盼著一生一世相守的偎依,這一首長相思,寫儘自己對皇上的眷戀;彈一曲長相思,滌盪自己對皇上揮不去的相思。
一曲畢,隆兒完全沉浸在悠悠古絃中,一曲經父妃唱出,竟然餘音繚繞,如雲霧般久久不散,他怔怔地看著父妃坐在琴前,黑墨般的青絲逶迤腰間,一襲白衣,宛若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