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爺微微頷首:“本就隔了一段水,又遮著臉,怎能望得真切?”
“不過湊個熱鬧,要緊的還不是這秀樓裡投的。”黃三爺擺擺手,“倒是買這些花果的銀子,不知便宜了哪個店家。”也就笑了。轉念卻也想到不知五叔應酬甚麼了不得的人物,竟這回子還不見人。
赤錦的小舟行在最前,此刻已到遊廊處。舟中立個紅衣女子,身段窈窕。小齋墊著腳尖立在窗前望,口裡唸叨:“也不知是個甚麼模樣。”
“隔這般遠,橫豎看不清。”黃三爺喝口茶。
百里亮眯眯眼睛:“想是佳人。”
“百里先生,怎見得?”
“你看那些官太太們雖也叫人送了花果,但不多,可見美人遭妒啊。”百里亮呵呵一笑,“小齋,一回子到了咱們這兒,你可別——”
“別甚麼?”小齋瞪他一眼,“奴婢聽三爺的。”
黃三爺接著喝茶,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繞過遊廊就近秀樓,赤錦的小舟每過一窗,女子必垂目行禮,抬頭顧盼之間豔光四射。
黃三爺微微頷首:“好個優伶,不想尚京也有這般人物。”
“三爺怎知她是戲子?”
黃三爺端起茶杯來:“妳只管瞅她眼睛,細細盪出水似的,生旦角兒最講眼神兒。你再看她腰身,見禮彷彿定臺,故而猜是個伶人。”
百里亮撫掌一笑:“不愧是三爺,她是寶慧班的戲子錦兒,時人爭誇她聲兒好,說是可高可低,能軟糯香滑,也能鏗鏘尖利。這第一題不準開口,倒是可惜。”
“也沒甚麼,風流之人,通身都是雅緻,若是不能言語就敗了,也算不得真風流。”黃三爺擱下茶杯來。
後首到的是粉香。一身粉色衣衫,若是女子穿來多顯嬌俏,男子甚少著這色兒,鬧不好,就似個花花太歲。可舟上這位,偏就一身粉色兒,粉衣粉襪粉色頭帶,竟連手上捏的扇子都是淺粉的扇面。他一轉扇子捏了往前,端端正正衝窗裡打個躬。
百里亮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人見他目瞪口呆,嘴角閃過一絲戲謔,卻又捏著扇子掩了半張臉,眼眸流轉之間半是媚態半是挑逗。百里亮身子一晃,若不是黃三爺眼快扶了他,只怕要跌在地上。
黃三爺眼見這舟過了,百里亮猜長舒口氣一臉狼狽,不由輕笑:“若說錦兒眼光叫人屏息,劉公子這眼睛就是令人輾轉難安,若能得他一笑,真叫人銷魂刻骨。”
百里亮苦笑道:“三爺,莫要得意,等你那小猴兒來了再作道理。”
黃三爺哈哈大笑:“他?只怕是天地風雲色變嘍。”
第三桔貴到時,舟上是位清秀佳人,端莊大方,典雅華貴。通身儀態,教人不敢逼視。她行了半禮,淺淺一笑,恍若春回大地,融雪化冰。
黃三爺點著頭贊:“若說是官家貴婦也不為過。”
百里亮眯眯眼睛:“貴砉樓的花魁自不一般。”
小齋掩口驚訝:“竟是個名妓?這可當真看不出來。”
黃三爺捏顆文林果放入口中:“姐兒自是風情萬種,難得就在清濁之間。你看她那眼神,終是雜了些,雖是儀態萬千,也難掩倦態。”
百里亮不由嘆笑:“這般可人兒還不入三爺法眼。”
黃三爺只是一笑:“一夜風流尚可,久了,總不免厭的。”
百里亮大大一嘆:“好難得三爺這一朵花。”
“若多給我幾朵,自然不難選,人人有份豈不快哉?”黃三爺大笑,“還該怪我那小氣的五叔。”
“背後說人是非,真小人也。”門口吱呀一聲,尚五爺昂首而入,口裡埋怨,面上倒是笑著。
黃三爺幾人起身見了禮,尚五爺只管坐下:“別叫我攪了興致,再看再看。”
也就回頭,恰恰該著金藤了。明黃的小舟過來,叫人眼前一亮。上頭是個年輕女子,看來不過二十出頭,卻如杏花明媚。見人垂目一躬,烏髮垂著淺黃的簪子,看來舒暢亮眼。
尚五爺點著頭:“久不見藤姬,竟也老了。”
百里亮不由笑了:“潤秀坊的琴師裡頭兒就這一個女子,五爺不是誇過她一手三絃琴如九天妙音?”
“琴聲兒自是絕品,又不是說她本人。”尚五爺接了小齋的茶。
“若心中無情,怎能操琴如神?”黃三爺低頭撿著銀盤裡的果子,“等這回子散了,非得聽聽不可。”
“只怕難些,聽說她極厭不懂音韻之人。”尚五爺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