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綴在了柔和的底色之上。
徐悠很遺憾地發現自己最喜歡的一條領帶居然來自最不喜歡的人。果然最瞭解自己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嗎?雖然用敵人這個詞形容他和莊少東之間的關係有點兒不倫不類,但除此之外,徐悠也確實找不出更恰當的形容詞了。熟人?好像熟人這兩個字不足以概括他們之間的種種恩怨糾葛。同事?勉勉強強沾點兒邊。朋友?別開玩笑了,他和莊少東怎麼可能是朋友。就連一起看日出時莊少東的表白,徐悠也始終抱有一種半信半疑的態度,並且拒絕自己深想。潛意識裡,他甚至覺得既然莊少東總是說莊仕傑沒有真心,他和莊仕傑又是血脈至親,那他也應該是一個差不多的人。
他說他的,徐悠權且當成消遣聽聽。
誰又比誰更可信呢?
奠基儀式這種東西在哪兒都千篇一律:市領導講話,行業領導講話,集團公司的領導講話……就連演講稿都大同小異。裝扮得花團錦簇的舞臺下面站著一群衣飾光鮮的賓客,一個個笑容可掬,好像真的在見證什麼了不得的歷史時刻。
徐悠有些無聊地把重心換到另外一隻腳上,林成虎站著他旁邊正低著頭髮簡訊,眉眼之間也是一副頗為忍耐的神色。徐悠開始感到後悔了,不該跑來湊這個熱鬧的,這些領導他都不認識,也並不覺得他們的出現跟自己的工作有一毛錢的關係,他幹嘛要站在這裡聽他們廢話呢?
徐悠正在琢磨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就聽耳畔響起一陣掌聲,一轉頭就見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人快步走上臺來,彬彬有禮地開始向賓客致辭。徐悠起初只覺這青年眼熟,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是莊少東,心裡不由得吃了一驚。
是莊少東沒錯,然而看上去卻和以往的模樣大相徑庭。原本一頭略長的髮絲已經剪短,修剪成了利落的平頭。失去了頭髮的遮掩,眉眼間鋒銳的氣勢全然暴露了出來。就好像他周圍那一層柔軟的保護層終於被剝掉,顯露出了內裡剛硬的輪廓。
徐悠印象中那個跋扈的少年,在這一刻,徹底蛻變為一個輪廓硬朗的成年男人。隨著外表的變化,莊少東的神色中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
這是一個認識許久的人,但是他的樣貌在徐悠的腦海中還從未這樣鮮明過。徐悠覺得好像第一天認識他,心中的感覺既新奇又驚訝。直到莊少東的視線遠遠地掃了過來,隔著半個會場與他靜靜對視片刻,又不動聲色地掃開,徐悠才如夢初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不錯眼地盯著他看了許久。
徐悠自己都沒想到會如此的……失態。
林成虎拿胳膊肘撞了撞徐悠,壓低了聲音說:“哎,你看他完全變樣了。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徐悠的耳根微微一熱,“是嗎?”
林成虎歪著頭打量臺上的莊少東,嘴裡嘖嘖有聲,片刻之後又拿胳膊撞了撞徐悠,“哎,你看那邊,那個穿香檳色套裙的女人,戴帽子的那個,就是莊總的老孃啊。我聽說她可是個厲害的角色。”
徐悠心頭微微一震,下意識地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了過去。就在莊少東的正前方,記憶中那個精明厲害的女人正站在那裡,腰桿挺直,妝容精緻,腦後盤著沉甸甸的髮髻,端莊優雅一如舊時代的貴婦。
徐悠幾乎是有些愣怔地打量著她。記憶中那個兇悍的女人雖然仍是一副女戰士般精明銳利的神氣,但她看起來確實是老了。即使她臉上塗著脂粉,又隔著一片攢動的人頭,徐悠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眉梢眼角透出的老態。她站在那裡,幾乎不錯眼地盯著臺上正在講話的莊少東,專注得像是在看她生命中唯一的指望。
徐悠心裡的感覺驟然間複雜起來。對於這個女人,他的感覺當然是恨,然而這仇恨似乎又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強烈。他此刻的心情複雜到自己都無法分析,遠遠不是“仇恨”兩個字所能概括的。
徐悠看著她認真地聆聽著兒子的每一句講話,看著她眼中閃耀著滿足的光芒,看著她帶頭鼓掌……忽然間覺得這女人很可憐。當然她也是愛自己的兒子的,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但是她眼中那股狂熱的勁頭令人不安,也令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在全世界的面前展示自己作品的設計師。
她在透過兒子實現她自己的人生理想。不知怎麼,徐悠心裡突然間就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徐悠飛快地瞥了一眼在掌聲中走下舞臺的莊少東,心裡無端的有些不安起來。他寧願剛才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多心。因為一個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的人是註定要失望的,這幾乎是一個可以預見的、必然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