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悄無聲息,到處都毫無生氣,我感到寒冷、孤獨、絕望,我不能呼吸,不能吶喊,甚至不能死。我明白,離開了秦偉,還會有李偉、張偉,不管我到了哪裡,也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我一刻不死,只要我一刻不與這世界隔絕,我就都會遇上生命裡的某個秦偉,我就要忍受情慾之火無情的煎熬。
不想也罷,不想也罷,一切都隨它去吧。既然自己無力改變,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如何發生、如何發展、如何結束,就當自己是一個旁觀者,心平氣和地觀看這幕長達一生的慘烈悲劇!
星期一晚上,我依約來到“星河藝術團”,試演的人挺多,快十點才輪到我。我要求燈光師將燈光調暗些,暗到我眼前朦朧而迷離。我閉著眼睛醞釀了一會情緒,腦海裡立即就浮現出秦偉的臉。我的心裡痠痛起來,我感到眼圈一熱,淚水湧滿了雙眼。我聽到了熟悉的音樂,那音樂透進我的心裡,連同我的心房一塊跳動,隨著我的血液滲透到千肌百骸中。我聽到自己純淨而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Good
bye;my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my
love;相逢不知在哪一天……”我想到撕心裂膽的離別,刻骨銘心的思念。我的聲音微微顫抖。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我的歌聲,純淨而蒼涼的歌聲,主宰著一切,“……我的愛人再見,不知哪日再想見。”
掌聲噼噼啪啪地響起。我像驚醒了一場夢。燈光突然大亮,我突然想到自己滿眼淚水,十分窘迫,當即低頭離席,走上舞臺。我背對觀眾脫去去上衣,順勢擦乾淚水。我脫了鞋,僅剩一條緊身的褲衩。我十分滿意自己近乎完美的身段和雪白光潔的肌膚。我叫燈光師過來,簡要交待一下劇情和動作的寓意,教他怎樣調節燈光。燈光師是個內行人,已經預聽了音樂,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燈光暗了下去,幾乎全黑。我俯臥在舞臺上,醞釀感情。我的心房開始猛烈跳動,我可以聽到它“砰砰”的聲音。血液肆意奔騰,衝得太陽穴隱隱作痛。我全身燥熱起來,尤其是手心,沁出汗來了。我幻想全世界都在注視我的身體,我的美可以讓全世界都為之瘋狂,我陷入一種瘋魔的創作狀態。
一絲音樂輕輕飄起,輕忽得讓人難以覺察。眾人都屏息靜氣。音樂一個轉折,如被風吹散。又是一絲。像是從地心裡透出來,柔韌尖細。那音樂打著顫,牽動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慢慢抬起,附和著顫動的音樂瑟瑟發抖,像一名垂危的病人期待著什麼。一條順溜的聲音滑過,一抹瑩綠的光芒從舞臺底下幽靈一般飄起,承著一陣潮一般漸漸湧起的音樂,水銀一般在空中跳躍。音樂的潮水漸湧漸近,似乎強忍著分娩的陣痛。我全身抽搐。來自天國的靈異光芒刺透了我的軀體,喚起生命的萌動。音樂像來自空曠原野的疾風,蟒蛇一般捲起,巨龍一般騰飛,一輪紅色的光暈在瑩綠的光芒中透現。我抽搐的身軀像受了電擊,我的頭抬了起來,我的手痛苦地往上企求著。一聲震撼魂魄的鼓點響過,紅色的光暈迅速擴大,鼓點疾風暴雨一般剛勁。我起了身,艱難地爬起。我像一株狂風暴雨中嬌嫩的幼苗,跌倒,折斷,再跌倒,再折斷。音樂像咆哮的駭浪,像轟鳴的雷霆,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是疾風裡的勁草,是駭浪裡的孤船,是一名踉踉蹌蹌的醉漢。我承受萬般痛楚,我抗拒千種磨難,只為追逐那光明熱烈的太陽。
我終於站穩了腳跟。太陽熱烈得像一輪金,像一團火。音樂裡的陰風去盡,盡是清朗明亮的音符。我跳躍、搖擺、扭動,附和著輕快的、富有韻律的鼓點,慶幸陽光賜予生命,慶幸黑暗之魔的敗退。我的軀體無比舒展,動作無比流暢,是讚美生命,讚美自由,讚美愛情,讚美真的、善的、美的生活。
音樂驟然沉重,超重低音強烈地搏擊,像深淵的潛流在萬鈞重壓之下澎湃洶湧,舞臺下的一排紅燈全部點亮。紅燈熄滅,舞臺紅得發紫,紅得發黑,紅得像一團血。這迂迴曲折、勢同千鈞的音樂,這濃得化不開的陽光熱浪,裹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動作沉重遲緩,勢同千鈞,充滿了重壓之下的無限張力。我旋轉,我撞擊,我奔跑,我要衝破這沉重的厚繭,我要破繭成蝶,我要飛。那飛翔的渴望在心裡熊熊燃燒,純粹的自由朝著我召喚,我要超越時空的阻隔,追逐這太陽,我不再考慮生命,不再考慮尊嚴,我要燃燒,我要自由,我要撲進這熱烈的火海,在烈火的焚燒裡永生!在紫紅的光幕的重壓下,我的軀體毫不屈服,像一張拉開的弓,像一支射出的箭,像一羽俯衝的鷹,像一頭撲食的虎,我是力量的化身,我是意志的象徵,我就是追逐太陽的夸父,為了光明和理想,豪情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