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使雖是人的樣貌,青雋之姿,隱隱還透著熟悉之貌,內裡卻已是半妖,周身盤橫的妖戾之氣狠狠壓迫著月析柝的神經,他先前已被那狼妖一擊所傷,震得心血翻湧氣息不穩,此刻更被黑衣男子和陰辰邪兩人周身不相上下的凶煞之氣迫得胸口鈍痛,喉頭腥熱,一口血吊著。
陰辰邪與這黑衣男子一搏過後,數以百計隱匿暗藏的妖類盡數喪命,死去的姿態千奇百怪,均是被抽離了生命如若枯萎的葉片隨風崩裂殆盡,化作灰燼消散於塵埃,甚是可怖。
但黑衣男子只是讚許般地點著頭自若言語,月析柝尚未從這驚駭的力量中回神,便從他口中聽到了更驚悚的事實。
那半妖朗聲道:“我姓離名陵,乃是離冷生父。”
……師兄?
他身後走出一人,斜眉黑眸,黑髮如緞,生有當花側帽之姿,與之相似的容顏清冷,神色淡漠地看著他們。
正是他多日來遍尋不得的師兄,離冷。
腦中剎那一片空白,如若五雷轟頂,月析柝死死瞪著那張與半妖相似的臉,目眥欲裂,心口痛得幾乎要裂開。
那種持續在心頭隱隱約約的不安終於在此刻成真,他一直被矇在鼓裡。
他什麼都不曾告訴他,他總是瞞著他不說……
離冷什麼都不告訴他!
明明他那麼多次地守在他身邊希望和他一起解決那些困擾他的問題,明明他那麼多次地告訴自己師兄只是不習慣太依賴的感覺總有一天會好的,明明他那麼可笑那麼蠢笨地以為他們之間有過信任!
喉間的腥熱愈加濃烈,月析柝抖著唇顫聲說:“……師兄──”他還是忍不住想叫他一聲,這彷彿成了他的本能。
然而他沒有說完,離冷就對他拔劍相向。
一如從前在穿風坪練劍切磋時的模樣,他被那凌厲的劍光閃花了眼,根本來不及反應。但這一次,卻不是當初的點到即止,那柄泛著銀白冷光的長劍直刺入他胸口。
月析柝悶哼一聲,卻不覺得痛,遠不及心口蔓延開來的痛楚。他只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離冷,看他微微遲疑了一下,再動手拔出長劍,那溫熱的血濺了開來,竟讓他產生一種錯覺,透過淡紅的血霧,他在離冷眼底看到一抹一閃即逝的疼惜。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為什麼只是獨自一個人撐著……
太痛了,這種席捲全身的痛讓月析柝無法抑制眼眶裡的淚水,即使是閉上眼那股溫熱還是源源不斷地從眼角冒出來。
為什麼……師兄……
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月析柝脫力地往後仰倒下去,卸下了全身的力道,儘管淚水浸溼了他的雙瞳,但他依舊努力睜大眼眸看著那個冷淡的身影,口中呢喃。
“騙子。”
這一次,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風聲呼嘯,破空而出的引線搶過藍光,以駭人的力道卷著昏迷的月析柝朝後方扯去。
毫無生氣的軀體如同一隻殘破的紙鳶,被引線帶著飛向漆黑無垠的地界,他的頭重重地垂下,像是折斷了頸項一般……如釋重負。
第二十六章
若有似無的女聲吟唱,輕微得聽不清在唱什麼,但那聲音極是清澈極是甜美,間中夾有牙板之聲,清清脆脆,像是一支極熟悉的曲調。
那迷障一般的霧氣漸漸散開,眼前一處山中桃林溪水,正是繁花最豔的四月時節,滿眼桃紅柳綠,成片的粉色覆蓋了整個山谷。
那尾溪水極清,泛著金波的水面漾著飄落的桃花花瓣,打著旋與鱗紅肚白的鯉魚繞著粼波遊弋。凌波之上一對皓白如雪的腳踝,那腳尖清淺地點著水花,來來回回。
那是個容貌秀美的女子,長髮藍衣,手中握著紅牙板,一下一下扣著拍打出來節奏,輕聲唱著那一支曲調。她身後立著個白袍男子,黑眸黑髮,眼如柳葉,唇角微微上揚,背手笑看著面前的溫婉女子。
正是離陵。
這是尚在人道的離陵,修長人影是翩然灑脫之態,身姿清雋,沒有一絲一毫邪煞之氣,仰首之間,便是一身不須言喻的凜然正氣。
“陵君。”
那女子側過頭來,笑顏如花,並非美到極致的面容此刻卻是不可方物。
離陵微微頷首,連眼角眉梢都彎起來,溫柔地望著她。
離陵少年成名,憑其出神入化的劍法叱吒江湖,懲惡揚善除暴安良,幫過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