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析柝是沒有罪的人。
他竟如此蠢笨地忘記了,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在泥濘的沼澤裡,月析柝也不會在他們之中。
……他生來就是不帶絲毫罪孽的人。
“……月析柝。”他又唸了一遍這個名字,乾淨純粹的發音,名字的主人失神地靠在他懷裡,必是聽不到他在說什麼的,只是拿微微溼潤的眼睛呆愣愣地望著他。
離冷忍不住又想笑了,輕輕揚了一下唇角,一挑細細的眉。
村中傳出悠遠的嗩吶銅鑼之聲終於逐漸停歇,賓客道了喜稀稀拉拉地出門散去,落了一地的紅紙屑。
那一輛富麗的四輪馬車又遙遙而來,載著康莊和那一班有錢的鎮上親戚沿著山路返還了。走的時候,那車的前輪不知壓到了什麼硬物,砰一聲矮了半截陷進了坑裡,車上乘客無一不驚叫出聲,失措地跳下來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上去就像是屍骨未寒的康家長輩在發脾氣。
車伕拿著槌錘敲打一陣,馬車終於又能走了,“嘎吱嘎吱”地順著蜿蜒山路滾著車!轆消失在層巒疊嶂的山群中。
這一場熱鬧的盛宴也終是結束了。
充滿了未知的將來,又有何人能說清道明到底會如何?
這是一個醜惡與純良並存的世界。
大抵很多人都曾犯下絲毫的罪孽,每個人的心靈都因罪惡而揹負著虛偽的負擔。也正是有了邪惡,才有了彌足珍貴的善良,才有了識別善惡的倫理道德。
緣於自身的罪惡,將會終結於己。
而你,月析柝,就是遊走在這之中,不帶任何罪孽,一道宛如救贖的陽光。
“有你這道陽光……”
……沒有理由絕望。
“師兄,你剛才有說什麼話嗎?”
“沒有。”
離冷緩緩抬眼,透過樹葉的罅隙,望見漸漸下沈的猩紅夕陽一點一點灑下餘暉,明明是用盡氣力的景象,卻宛如旭日東昇的朝陽。
第二十章上
少勾之澤。
湖岸荒草叢生,薑黃泥草綴空落枝椏,光禿楓林林立兩旁蜿蜒小道。早前應是一幅山花欲燃的美景,如今在寒風凜凜下頗顯蕭瑟。但那一片湖水仍幽藍潺潺,深不見底,廣袤無垠,美不勝收,天覆藍水,別有一番風情。
這湖水卻決計沒有表面看得如此秀麗和美,少勾之名,取自乞求夭邪少勾魂魄之意。傳聞中,此湖可勾人魂魄、奪人性命。
水岸上驟起的獵獵風束,拍打得衣袂翩飛,幾乎連眼都要遮迷了去。那水面卻是泛著淡淡漣漪,古怪地一圈一圈漾著,之中詭異不言而喻。
月析柝立在岸上,瞪大了眼細細打量幽藍湖水,想到凡人唯一可進妖域的法子便是穿過這潭底的夭水,登時覺得從頭到腳都冷得直打哆嗦。就算是普通的河水,這個時候下去也會凍得半死不活,遑論這妖氣沖天的少勾之澤。
他尚在驚駭,左手忽地被一把牽住,月析柝側頭,只見離冷麵無表情地朝前跨了一步,從從容容地領著他往水裡走。只是這麼匆匆一瞥,突然就像有了滿腔的勇氣,月析柝一甩頭,昂著腦袋像是慷慨赴死地踩進湖中。
這水並無想象中那般冰冷,當全身都被浸沒在水流中時也只隱約感覺到微涼的寒意,阻隔了湖上的涼意,似乎水下還是初秋的時令。
月析柝水性算不得很好,只勉強劃了兩下便是無用功,任離冷在前面引著往水潭深處去。離冷的泅水之術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穩穩牽著他往潭底去。
那一頭長長的青絲宛如水底青荇,柔柔搖曳著波光粼粼,趁著幽藍白光,直叫月析柝看呆了片刻。
他發了一陣愣,又往前遊了半晌,忽地驚醒過來,赫然發覺這幽藍的水澤中開始映出瑩白,濁濁的釉白將視野塗得模糊,甚至不能夠清楚地看見前方的離冷。
月析柝一驚,陡然忘記此刻是在水中,一張嘴就嗆了一大口水,酸楚的感覺由鼻樑直達頭頂,激得他一通手忙腳亂,只覺肺中的空氣都用完了似的,連頭腦都昏起來了。
意識不甚清醒,月析柝覺得手腳開始重起來,那水溫似乎也乍然降了許多,涼颼颼地直往面板肌理裡鑽。
手中一股大力,整個人就被用力拽了上去,唇觸到溫熱的東西,順著那綿軟的感覺,口腔之中渡來救命之氣,月析柝扒著身前那個青荇般的身影,貪婪地吸了幾口,這才又回過神來。
懷抱著他的正是離冷,那雙宛若柳葉的眼眸眨了一下,長長的柔軟青絲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