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理也是沒空理會其他的,他可忙得很,出問題的襯衫一共一百零七件,那就得至少做一百二十件衣服出來,小批次的衣服,又是賠給人家的,更不能怠慢,還好樣板是現成的,布料運到後直接上機開工便是。
這次劉理留了十二萬分小心,一臺機一臺機地看過,屏氣凝神的。
當然新的單子也得開始做了,今天還得做樣衣,劉理只好在工作間和廠房內兩頭跑。
其實他這樣累是累些,做的事情性質要比顧浴洋的工作單純許多,上位者永遠是掌控大局的攻心者,而心理上的疲憊在許多時候與身體上的操勞比起來,更難讓人忍耐。
顧浴洋滿臉青黑地從自己辦公室出來時,正好看到劉理趴在桌子上幫工人們翻衣料疊襯衫,劉理疊衣服的手藝也是頂好的,裝襯衫時尤甚,每件挺括的襯衫經過他手必然更挺括。
顧浴洋看劉理手間布料翻飛,看得幾乎有些入迷,都說認真時的男人最帥氣嘛,劉理就這種時候特別有男性魅力。
深深地吸一口氣,顧浴洋覺得腦海裡紛亂的思緒頓時清爽了些,他不想太過打擾專注的劉理,也有事情要去忙,跟劉理和其他工人打過招呼,便獨自先行離開了。
他要去早些回去見許語博。
林新明,新時代裡典型的軟蛋,成天吃飽了飯沒事做的典型,遊手好閒坐吃山空,這種人要是在老一些的歲月裡,肯定是要被人拖出去槍斃的。
但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步伐,新時代的風氣吹了起來,這些風氣,渾濁不堪好壞不一,好人更好,軟蛋也更軟,而且明目張膽地軟。
顧浴洋深吸一口氣,他今天問起林新明為什麼昨天沒有好好工作的原因,林新明不出他所料地答了句:“這種事情一直都是劉師傅做的,劉師傅走得早,我以為他看過了,就也走了。”居然還理直氣壯的。
當時顧浴洋便挑起眉毛,說道:“劉師傅是打樣板的,什麼時候有責任要把你的事情也做掉了?”
林新明居然也不怕,依然一板一眼地說:“但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劉師傅在做的,還要搶著做呢。”
顧浴洋就冷冷哼了一聲。
以前林新明見到他,每次都是點頭哈腰的,巴結到不行,現在他做了錯事,居然第一次挺直了腰在那裡振振有詞,想也知道是誰教的他,誰又給他打了份怎樣的包票。
結果最後顧浴洋也沒有把林新明開除,不痛不癢地說了他幾句,便讓他出去了。
然後,顧浴洋便在辦公室獨自思考了一下午,早上出來上班前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劉理的事情,不能不去辦了。
許語博那邊,也不能不去抗爭了。
顧浴洋是喜歡劉理的,而劉理也喜歡顧浴洋。
顧浴洋也不怕別人如何說三到四,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怕,他見識過樑家出事後滿城風雨的狀況,他一點都不畏懼那種事情的發生。
他往家裡趕的時候,腦子裡冒出梁霈文離開這座城市前對他說的一句話——
“你以後出國,會帶上那個裁縫麼?”
顧浴洋咬了咬牙,狠狠地關上吉普車的車門。
第二十九章
三十一歲那年,許語博開始參與顧家的生意,當時她可以說很流利的英文,但因為顧家接觸的顧客裡有許多俄羅斯人,她便硬要學俄文。三十歲出頭還要學完全沒接觸過的新知識,總是有點幸苦的,她找老師教,更多是自學,枯燥艱深的外文學得她在家中摔東西發脾氣,兩年過後她已經能看懂很艱深的商業資料。
可惜後來俄羅斯人發來的檔案越來越多開始用英語,許語博學到的俄文漸漸就沒了用武之地,但從她三十三歲開始全面掌握顧家生意以來,出去開會從來不需要帶翻譯,許多時候外國廠商帶的翻譯也沒有用武之地。
更早的時候,讀中學那陣子,許語博理科成績不好,那似乎是一般女孩子的通病,可許語博卻覺得不甘心,她硬是要選理科讀,每天做物理題做到半夜三點,硬生生把一顆感性的腦袋灌滿理科思維。
許語博從小就是個要強的人,要強的人通常都能對自己下狠手。
何況是對自己的兒子。
許語博翻著手頭的一疊匯款單據,安靜地查賬,她的頭髮鬆鬆地盤在腦後,面前桌上放著一杯拌了蜂蜜的牛奶。
“顧銘。”她忽然喊自己的丈夫,“電視機聲音關小一點。”
燈光昏暗的房間裡看著電視的顧家老大——顧浴洋的父親——顧銘,拿起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