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子拐上解放路的時候,路雲平突然感慨起來,
“還記得當初咱倆蹬腳踏車來這兒修你那破傳呼機嗎?”
黎暉抗拒著他的軟化,掏出一支菸剛點上,就被路雲平拿過去叼在嘴裡,
“你這個就是犟,那麼小的年紀就倔的跟頭驢一樣,那破玩意兒都修了八百遍了,我記得陪你把這一條街的鋪子都跑遍了,最後不還是用不成。滿大街都是小靈通了,還有誰會呼你?現在老了吧,就更倔了,老倔驢。”
黎暉樂了,
“你想說啥?”
路雲平吐掉一口煙,
“我想說啊,太念舊了也是罪過。”
“誰?”
“誰都算吧,你看你家裡那些傢俱,基本都不成了,廚房吊櫃的門哪天掉下來就得把我砸成腦震盪。”
“你給重新上個合頁。”
路雲平剛想說好,突然發現他要講的不是這個,
“你少往別處扯,我好歹是個上市集團的老總吧,我現在專業都成了給你修傢俱的了。不過你留著這些傢俱是為了阿姨,就像你上學那會不換腳踏車一樣,我懂得,那腳踏車是你爸騎過的。”
黎暉又掏出一支菸塞在嘴裡,但是沒點著,就那麼一直叼著,剛好前面是五路口的紅燈,車子就停下了,兩個人都不說話,一個不知道說什
麼,一個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說。車子在長久的沉默中一直向東開去,出了朝陽門就是搪瓷廠小區,可是黎暉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路雲平也不管他。
東郊這些年沒有太大的變化,屬於西京城發展最緩慢的地段,不然搪瓷廠小區早就拆遷了。
三十幾年黎暉就是在這個小區裡生活的,起先是三個人,後來變成兩個,最後就剩下了他一個。他除了守在這裡,別無去處,路雲平在新港別墅區最好的位置給他留了個套房,那就是當年荒淫宣洩的地方,後來再也不去了。黎暉覺得哪兒都容不下他,只有搪瓷廠這六十平米的破敗房子裡,那些經年累月留下的痕跡,就甚至是窗稜的磨損,是鎖釦上的銅鏽,是灶臺後面膩下的油汙中,才存著一絲絲家的味道,才有一絲絲人間煙火的溫暖和留戀。
“有些東西舊了才珍貴,有些感情也是。”
說這話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渭水岸邊,和新港隔岸相望,那邊是燈火通明的富人區,這邊是凋敗破落的老工業園,一個世界,兩樣人間。這感覺就像是他和路雲平,當年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路雲平參合到他的世界裡,漆黑無底的生活,他和李石是沒路可走,等發現事情做的大時,人已經走了半路,想回頭是萬萬不能的。
“我和你的感情難道是嶄新鋥亮的?”
路雲平口氣不善,黎暉卻只是笑笑。誰都知道這是氣話,路雲平說黎暉倔,他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黎暉那會拱著他安心讀書,讓他上大學,其實是存著私心的,他希望路雲平遠遠離開他,不要管他,更不要愛他,他那會已經打算和陳開宇一起生老病死了,他的心裡和眼裡都容不下第二個人。可惜,到現在,生老病死在一處的卻還是路雲平而已。
“你往臉上抹鞋油了,還鋥亮。”
黎暉一邊說一邊伸手抹了一把路雲平的鼻子,果然一手的油,黎暉嫌棄的在路雲平衣領上蹭,結果被路雲平逮住,把他的手攥在手裡。
“小暉,你到底想把我咋,你說清楚。”
“我……能把你咋了?”
“你幹嘛非要把我和程曉佳湊成一對啊。”
“誰非要把你和他湊一對,你自己嘴不乾不淨,現在吃了拉肚子,你怪我?”
路雲平沒法反駁,
“嗯,我是的確沒想到這孩子還敢對我下手。”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對你念想斷不了,以後有機會還要黏糊你的。”
路雲平在旁邊察言觀色了半天,突然說,
“小暉,你是不是……在吃醋?”
黎暉沒繃住嘴角,有點想笑,趕緊罵了一句髒話掩飾,路雲平眼前好像豁然開朗一樣,再次撲上去,這一次黎暉沒打他也沒反抗,就靜靜的讓他抱著。前面渭水中倒映著新
港斑駁的燈光,寧靜而溫柔。
“你才是頭倔驢,老倔驢。”
“嗯!我就是!”
“唉,其實你找了我才是受罪呢。”
“嗯!我知道,我願意。”
“平子……”
“嗯?”
“有些東西舊了捨不得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