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剿|共,繳去好了,他們才不怕呢,反正在家也是死,還連帶老婆孩子一起餓死,出來最起碼有個念想,他們反正不懂什麼政治經濟,就想著有一天能共產了,都有飯吃了,不用受欺負了,你們就是拿炮彈再打上十年,窮人殺得完嗎?”
他越說越委屈,狠狠在沈培楠的椅子上踹了一腳,沈培楠哭笑不得,對沈疏竹道:“你看我送他去學校,就學了這些擠兌我……”
莫青荷紅著眼圈往外走,剛邁出門檻,忽然轉過身,指著追上來的沈培楠道:“你不要煩我,我就是共|黨派來的!”
他大步流星走進茶蓬間的小徑,不認識路,只好蒙著頭亂走,還沒走遠,背後突然傳來沉甸甸的腳步聲,沈培楠的胳膊橫在他胸前,往後一勒,鐵鉗似的,莫青荷用手肘擊他的肋骨,兩條腿胡亂朝前踢騰,怎麼掙都掙不開。扭打了一陣,又自暴自棄的不動了,把脅下掛著的一隻綴著流蘇的純金鳥籠子摘下來,一回頭狠狠扔在沈培楠胸口,恨道:“姓沈的,爺累死了,不幹了!”
小鳥籠子掉在地上,在泥地裡滾了幾滾,沈培楠看都沒看,兩手按著莫青荷的肩頭,漆黑的眼睛裡含著笑,憋了半天,終於哈哈笑了出來,這一笑沒停住,一手誇獎似的拍著莫青荷的肩膀,偏著頭,用另一隻手擋著眼睛,直要笑出淚來:“莫、小莫,你跟我說,我這次、怎麼、怎麼就惹著你了?”
莫青荷心中憋了一口氣不吐不快,都說出來就舒服多了,見沈培楠沒跟他計較,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轉過臉不看他,訕訕道:“我不是跟你生氣。”
沈培楠笑的要岔氣,連試了兩次要說話,都被笑嗆了回去,衝莫青荷擺了擺手,揉著痠疼的腮幫子,最後一次終於成功了,一手箍著莫青荷的肩,跟他額頭貼額頭咚的撞在一起,重重的嗯了一聲:“好樣的,下次見了委員長就這麼說,氣死他。”
說完又自顧自的笑起來,莫青荷等了半天他都不停,使勁推開他,轉身又要走,沈培楠哎哎的叫了兩聲,趕上來把他往懷裡一攬,扳過他的身子,把他抱在懷裡,笑道:“不鬧了,不鬧了,我投降。”
龍井茶園到處香噴噴的,午後的太陽烘的人全身發暖,莫青荷低著頭,腦袋埋在沈培楠胸口一陣揉蹭,再仰起臉時,頭髮成了亂蓬蓬的鳥窩。他望著沈培楠輪廓分明的臉,看著他被陽光映成麥色的粗糙面板,抬手去摸他的眼睫毛。
軟軟的,蹭得手指癢癢的,莫青荷的呼吸也跟著顫,沈培楠不眨眼睛,暗沉沉的瞳仁裡映著他的倒影,又沿著鼻樑往下撫摸,一直摸到嘴唇,隱約能感覺到鬍渣的下巴,最後用手掌貼著他暖熱的脖頸,胸口的一股鬱氣洩的乾乾淨淨,莫青荷嘆了口氣,輕輕的說:“咱們回北平吧,我想家了,想咱們家的小貓。”
沈培楠想了想,說:“行,回去收拾東西,後天走。”
莫青荷打了個愣:“後天?”
沈培楠皺起眉頭,思忖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嗯,明天沒有空,我要想辦法去給你崇拜的那位少帥送一點口風。”
莫青荷猛的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沈培楠見他又露出這樣愣了吧唧的表情,往他的腦門推了一把,莫青荷摸著腦袋,咧開嘴笑了。
他跟在沈培楠後面,沿著茶園的小道往小院走,聽著山間的鳥鳴和茶歌,忽然感到無比輕鬆,他不知道這種卸下一個沉重包袱的感覺從何而來,思來想去,大概是由於剛才聽到的推測,他想,如果東北軍方面真的有所動作,他現在所過的這樣矛盾而痛苦的日子,快要告一段落了。
由於確定了歸期,在沈家的最後一天不算難熬,第二天中午,全家用一頓家宴給沈培楠送行,除了家人之外沒有宴請其他賓客,沈立松和曼妮還是互相陰陽怪氣,沈老太太來打了個照面,照例旁敲側擊的數落了莫青荷一頓,飯後沈飄萍請客打八圈,莫青荷心情很好,手氣極爛,一下午的時間,笑嘻嘻的輸了半年的零用錢。
他其實有些害怕遇見沈飄萍,李沫生讓他注意這位沈家四小姐的動向,但莫青荷深知同一家庭的成員卻屬於對立黨派的痛苦,出於私心,他決定迴避這項任務,他覺得這件事本身不太地道,因此也沒有太多負罪感。
兩天後的下午六點半,他和沈培楠走出前門車站,乘汽車返回周公館,家裡胖乎乎的小黃貓,已經在門廊下等候多時了。
作者有話要說:PS:背景是西安事變前夕,蔣介石知道張學良打算與陝北紅軍建立抗日統一戰線,想把他調往廣州,沒多久小張同學就爆發了,與楊虎城將軍發起西安事變,再具體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