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裕安身上發生的和最近警局內發生的一切,劉警司苦笑了一下,原本要勸慰方裕安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方裕安也不再說話,他看著鬢角已經有些灰白的劉警司,立正,很標準地敬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走出警察局時,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莊嚴依舊。
從警局出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最終還是驅車去了小教堂。
到了教堂,方裕安徑直走了進去,看到在樹下看書的神父時,他就覺得心裡輕鬆了很多。
他現在很喜歡和這位神父待在一起,即便有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麼。但留在教堂,留在神父身邊,他就覺得滿足而放鬆。
「您在看什麼?」方裕安在神父對面坐下,問他在看什麼書。
神父合上書遞給了他,「博爾赫斯的傳記。」
方裕安接過來,一邊翻看一邊聽神父說他的感想。
「以前不知道讀書,覺得讀書是傻子才做的事情,」神父似乎在回憶過去,有些感慨還有些遺憾,「現在才知道,我們在困惑的事情,其實早就有人思考過了。」
方裕安「嗯」了一聲。
「我喜歡博爾赫斯對人生的描述:人生就是迷宮,一個巨大的迷宮。」神父像是說給方裕安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在這個迷宮中,苦苦的追求往往徒勞,只有在偶然的機遇中,擁有無限勇氣的人才能到達自身迷宮的中心,發現自身的價值。」
神父轉頭看著方裕安,「說得多好。」
方裕安看著神父,神父的話語聽過去高深而悠遠,他並不是太明白,但有一件事情他是明白的,人生真的像個迷宮,也許一開始認準的道路,最終卻把自己帶到了另一個地方,比如他以前所堅信的正義,卻讓他自己失去了一生至愛。
想到關路可,胸口又緊又疼。
他靠在椅子上對著天空低聲訴說,「神父,也許我已經在這個迷宮裡迷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去。不過……」
他沈默了很久,眼睛因為努力直視天空而發酸發疼,淚水流下來時他甚至沒有感覺,「就算不能走出去,我想這也是我應該承受的。」
神父微笑地注視著他,目光柔和,聲音溫暖,「方裕安,你是個很有勇氣的人,上帝不會拋棄內心有勇氣的人,我相信你會找到通往那座迷宮中心的道路的。」
「是嗎,神父您真是……」
「方裕安,香港就是香港,不會因為失去任何人而改變,它就在這裡,按照它自己的規則和規律日復一日的存在下去。可是當你最初失去你的父母和兄弟時,你覺得世界都塌陷了一半;當你失去了路可時,你覺得你甚至失去了方向,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
方裕安沈默著。
「你還記得那天看的那首詩嗎?」
「記得。」
「世事就像一局棋,所謂當局者迷你也一定聽說過。為什麼說當局者迷?在我看來是說棋局每一步都變化萬端,就像這世事一樣流轉不休,看到得越多,瞭解得越多就越容易迷茫。」
方裕安轉頭凝視著神父,認真地聽著。
神父看著遠處緩緩地說,「這樣迷茫的時候,能依靠的是什麼,不過是一份世事流轉、前路迷茫,卻依然不離不棄的情感。」
一份不離不棄的情感,其實他曾經是有的。
關路可那時候說:我不會因為別人的要求而出賣我的人,無論他是誰。
「神父,我……已經失去他了,徹底地失去了他。」
「裕安,不要輕易說失去,就像不要輕易說是輸了還是贏了。」
方裕安不解地看著神父,等他繼續說下去。
神父很認真地看著他,「方裕安,我記得你說你父親去世之後,你發下的誓言是要剷平黑道。」
方裕安苦笑了一下,「神父您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不過我早就知道,憑我想要剷平黑道,簡直是痴人說夢。」
神父直視著他問,「你在關家那麼久,難道只是為了把路可送進監獄,即便他沒有死?」
「當然不是!」
「現在喬家和關思修依舊在香港極具地位和權勢,而你就這樣要退縮?」
方裕安驚詫地看著神父,「您……您怎麼知道?」
神父微微笑了笑,「雖然這有些違反神職人員的道德,但是來找我告解的警察可不止你一個。你的劉警司是個很好的警察,他說你也是個很好的警察,他很關心你。」
方裕安有些驚訝劉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