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試試探探的伸出了手,他摸了摸霍相貞的額頭。他沒有向霍相貞講述過自己的情況,可是如同做賊心虛一般,他硬是覺得大哥什麼都知道了。
他怕大哥嫌他髒,不讓他碰。
霍相貞依舊凝視著白摩尼,雙方的距離很近,給他的感覺卻是很遠,彷彿中間隔著兩年,或者兩個世紀。小弟還是單單薄薄的苗條身量,長眉入鬢,一雙眼睛水盈盈冷森森,是個帶著殘妝的小花旦,只是太香了,一池子香水漚過似的,過猶不及,讓人想起連毅。
訕訕的收回了手,白摩尼對安德烈說道:“還是熱。”
安德烈一手端著小碗,一手捏著小勺,一雙眼睛藍得波光閃爍:“醫生說,不危險了。”
然後他又微微的一躬身:“謝謝你。”
白摩尼一搖頭,心想這白俄小子把自己當成外人了。所以自己救了大哥,他要道謝。
正當此時,霍相貞忽然又說了話:“摩尼,有沒有紙筆?”
白摩尼平日除了開支票之外難得寫字,渾身上下摸了一遍,他起身想要去讓人拿份紙筆過來。然而霍相貞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氣若游絲的小聲道:“過來,聽我說。”
白摩尼不假思索的挪到床邊坐下了,俯身把耳朵湊上了他的嘴唇。而霍相貞先是一字一句的說了一個天津的地址,然後又道:“這個人叫李克臣,你以安德烈的名義給他發電報,讓他通知雪冰回北平見我……”
話說到這裡,他扭頭急促的咳嗽了幾聲。抬手捂嘴喘息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輕聲問道:“記住了沒有?”
白摩尼低聲將地址重複了一遍,分毫無差。然後彷彿是下意識的,他自自然然的趴上了霍相貞的胸口。
趴上之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而霍相貞的身體僵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前的白摩尼,他忽然發現這點小分量是何等的熟悉和久違。
抬起一隻手搭上了白摩尼的後背,霍相貞像是落進了激流之中。大浪淘盡了他的權勢和尊貴,他也想過順流而行,他也想過識時務,他以為只要是自食其力潔身自好,安貧樂道也有安貧樂道的尊嚴。他沒想到自家的大門,會連個顧承喜都抵禦不住。
如果時代浪潮只會把他從不堪卷向更不堪,那他不能坐以待斃,只好逆流向上。小弟這麼小,這麼輕,他將來不能靠著小弟的相救度日。抓起了白摩尼放在床邊的手,他垂了眼簾去看。小爪子,軟軟的,薄薄的,手背抹了雪花膏和香粉,指甲塗了一層亮晶晶的油。手指細細長長的,一隻手戴了好幾個戒指。這是何等美麗輕薄的一隻手,可憐兮兮的賤賣著它的風情。
霍相貞忍著咳嗽,合攏手指把這隻手攥進了掌心。
白摩尼夜裡回了連宅。一宿過後,他掩人耳目的出了門,向天津的李克臣發去了電報。
然後他去了醫院。在走廊裡,他遠遠看到了病房門外的顧承喜。
顧承喜是孤身一人,西裝革履的打扮了,乍一看是相當的體面。一條手臂環抱在胸前,他單手拿著一根香菸,放到鼻端反覆的嗅。安德烈現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病房他進不去,所以只能在外頭坐著。
大年初三,白摩尼又來了醫院,結果發現顧承喜像當差似的,又早早的在長椅上坐下了。
大年初四,白摩尼沒露面,雪冰來了。
雪冰是便裝打扮,帶著一隊隨從。一言不發的走過走廊,他對門旁的顧承喜視而不見。在附近來回溜達的警察見了,上前要攔,然而後方隨從直接伸手將其推了個踉蹌——他們是丘八,哪有丘八怕警察的?
轉身在病房門前打了個立正,雪冰大聲說道:“報告大帥,雪冰來了。”
116、舊部
雪冰把隨從留在門外,獨自進了病房。按照往昔的規矩禮節,他對霍相貞又昂首挺胸的敬了個軍禮:“大帥過年好,雪冰給大帥問安了。”
霍相貞和雪冰從小相識,然而始終親熱不起來,雪冰對他總是客客氣氣規規矩矩,彷彿他不是活人,而是個圖騰或者象徵。雪冰來得突然,快得出乎了他的意料。伸手一拍床前的沙發椅背,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好,過來坐。”
雪冰帶著一身寒氣走過去了,沙發椅側靠著病床一邊,他在要坐未坐之時抓住兩邊扶手,轉動沙發椅正對了霍相貞。及至坐穩當了,他一抬眼,發現霍相貞一直在盯著自己瞧。
“我人在唐山,一直沒有大帥的訊息。”垂下眼簾避開了霍相貞的目光,雪冰開始低聲說話:“到京之後,才得知他們竟然強行遣散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