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太大了,無法全部撤出去曬太陽,只好開了樓下所有窗戶晾潮氣。樓梯前的地毯是單獨的一大塊,倒是可以掀起來往外送。沒了地毯的裝飾,樓下露出了大片的水泥地。霍相貞本來心裡就不痛快,如今站在樓梯上,只見下方又是水又是泥,地毯骯髒的捲成了卷子,冰冷的穿堂風吹得窗戶啪嗒啪嗒直響,簡直就是一副滿目淒涼的逃難情景,屋子不成屋子,日子不成日子。勤務兵們也笨,把這點活幹得連滾帶爬,安德烈要哭似的站在一旁,除了礙事沒別的用處。
霍相貞第一天回家,家裡就上演了這麼一場一塌糊塗的滑稽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暴怒好還是苦笑好,狠狠的一拍樓梯扶手,他想痛斥安德烈幾句,可是未等開口,李副官匆匆的來了。
李副官顯然也沒料到後頭小樓裡會發水。瞠目結舌的貼邊走了,他停在霍相貞面前開了口:“報告大帥,顧承喜來了。”
霍相貞疲憊的一搖頭:“不見。”
李副官猶猶豫豫的又道:“他……他帶了不少人,好像不是容易打發的。”
霍相貞忽然變了臉色,對著李副官怒吼道:“混賬話!他有人,我沒人嗎?外面沒我的地盤了,我自己的家我還做不了主嗎?不見!他敢硬闖,你就傳我的話,讓衛隊開槍!”
李副官嚇得一哆嗦,當即領命而逃。
霍相貞靠著樓梯扶手站住了,心裡燒著一團火。外頭亂,家裡也亂,心裡更亂。
霍相貞認為這樓裡是住不得了,想要搬到後頭的小院兒裡去睡。可院子沒收拾,而且一旦入秋,必定奇冷。窩窩囊囊的回到樓上,他進了書房坐下,只感覺心裡憋屈,憋屈得人要爆炸。
對付著過了幾天,地毯重新鋪回了原位,樓下看著似乎是恢復了舊貌,然而空氣中總帶著一點淡淡的黴味,都說是地毯沒曬透,因為這些天也都是連陰天,沒下雨就不錯了。
因為那股子若有若無的黴味,霍相貞變得不愛下樓了,終日只在書房裡寫寫畫畫。然而這揮毫潑墨的日子沒過多久,家裡廚房的大師傅來到了他的面前,很為難的陪著笑,說是這個月的錢還沒有發,廚房已經沒法子出去買菜了。
霍相貞莫名其妙的看著大師傅,不知道這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幾秒鐘後他反應過來——總領家務的秘書長沒了,下面立時成了一片散沙,大師傅想要領錢,可不是得找自己?
然後霍相貞又傻了眼——他也沒錢。從小到大,他的吃穿用度好像全是從天而降,和錢沒有直接的聯絡。但是他以為歸他以為,家裡上下一百多口人呢,他總不能逼著廚房硬變出一天三頓的無米之炊。
先把大師傅打發走了,霍相貞暫時把筆墨紙硯推到一邊,開始遊魂一般四處轉悠著找錢。他先去了賬房,賬房空空蕩蕩的,除了傢俱之外,要什麼沒什麼。賬房是專門放錢的地方,賬房都沒錢了,其它地方更是不必再翻。
馬從戎給他打了電話,他不接。馬從戎要是也窮,他興許倒不和對方一般計較了;可馬從戎現在闊得很,日子正是過得風生水起;所以他不往對方跟前湊,不討對方的嫌。哪怕馬從戎發了千萬的財,他也絕不會去討要一分。
霍府大門一關,像要與世隔絕一般。馬從戎不得其門而入,又不甘心無功而返,於是在北平住了下來,一天幾遍的給霍府打電話。這天他剛打完了一通無人接聽的電話,家裡的僕人卻是笑著走了進來,低聲下氣的說道:“三爺,您聽說了沒有?霍府正往外賣汽車呢!”
馬從戎沒聽懂:“賣汽車?”
僕人答道:“可不是賣汽車?他們府裡的副官四處找買家,說是給錢就賣,可便宜了。”
馬從戎氣得一拍桌子:“真是敗家子!”
馬從戎親自打聽了一番,末了得知霍府的確是在賣汽車,霍府有一排專門的汽車房,裡面新舊汽車加起來,足有七八輛。副官們把汽車當成洋車那麼賤賣,自然很快的都賣了出去,只留下了一輛林肯。
馬從戎雖然已經自立門戶了,可是見此情形,還是痛心疾首,又無法阻攔。他想方設法的把安德烈叫了出來,讓他幫自己向大爺轉交一萬塊錢,花光了自己再給,只是請大爺千萬別再胡亂的賣家當。安德烈帶著錢乖乖的走了,不出一天的工夫,又垂頭喪氣的回了來:“喵長,錢給你,大帥不要,罵了我。”
馬從戎氣得在家裡捶桌踢凳:“這脾氣怎麼這麼大啊?我當時一句話沒說對,他還記仇記個沒完了?行,行,我不管了,我還怕錢多了咬手不成?真是!”
安德烈回府上樓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