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撈得慢,拌得慢,吃得也慢。霍相貞先他一步的放了筷子,起身開始圍著桌子兜圈子。安德烈有些著急,手忙腳亂的把麵條往嘴裡撥。霍相貞思索著心事,並沒有留意到他的窘態。幾個圈子兜下來,他最後停在了安德烈身後。抬起雙手搭上安德烈的肩膀,霍相貞用力捏了一把,隨口唸了一句:“小老毛子。”
安德烈聽了這四個字,很奇異的,身心忽然放鬆了。彷彿驟然回到了寒冷的冬夜,他蜷縮在霍相貞的身邊,手腳額頭全探向了對方,想要分得一點點熱量。
他的靈魂停留在了大革命的那一年的寒冬,是個惶恐茫然的小男孩,死裡逃生的到了異國,想要找個地方安身取暖,然而始終找不到,要凍死了。
端著海碗握著筷子,他在煤油燈光中慢慢回頭,向身後的霍相貞笑了一下。霍相貞依然按著他的肩膀,垂下眼簾和他對視了,霍相貞居高臨下的問道:“笑什麼?”
安德烈沒話答,於是轉向前方繼續吃麵。而霍相貞像抓一隻籃球一樣,單手罩上了他的後腦勺。張開五指又是一捏,他平淡的說道:“傻笑!”
從吃飽喝足到上床睡覺,中間還隔著一段空閒時間。霍相貞坐在堂屋裡,藉著煤油燈的光芒讀書。書是線裝的舊書,鬆鬆垮垮的印著滿篇烏黑大字,沒什麼看頭,但也不累眼睛,算是一項乏味的消遣。安德烈往地上鋪了一張舊報紙,用支禿毛筆蘸了墨汁練習寫字。霍相貞先看他背對著自己蹲成了一團,還不知道他是在幹什麼,待到後來看明白了,不禁放下書本說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要寫起來寫,外頭廂房裡沒桌子嗎?”
安德烈知道廂房裡有大桌子,有新毛筆,有好硯臺,可是廂房裡沒有人。寫字不是要緊的事情,可寫可不寫,他並不想因此和霍相貞拆伴。所以拱肩縮背的低著頭,他訕訕的開始收拾紙筆:“寫著玩的,不寫了。”
霍相貞把目光又移回了書頁:“寫字倒是好事兒,等你把中國話學明白了,我也提拔提拔你。”
安德烈原地做了個向後轉,抱著膝蓋抬頭看他:“提拔什麼?”
霍相貞沒想到他還是個官迷,登時抬眼看著他笑了:“提拔你當個秘書長!”
安德烈茫然的眨巴著藍眼睛:“我們有喵長。”
霍相貞笑道:“舊喵長我不要了,我換個新喵長。”
安德烈微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仰臉和霍相貞對視了一眼,他繼續微笑搖頭,顯然是百分之百的不贊同。笑到最後,他囁嚅著說道:“喵長是好的。”
霍相貞把書往身邊的小方桌上一放,然後一按太師椅的扶手起了身:“睡覺!”
堂屋左右各連著一間臥室,霍相貞睡東臥室,安德烈不到前院和副官們擠,獨自佔據了西臥室。如此清清靜靜的過了一夜,到了翌日上午,李克臣匆匆的又來了,拿了一封譯好的密電給霍相貞看。
霍相貞正在吃早飯,手裡還拿著一個饅頭。這時放下饅頭擦了擦手,他接過電文,一邊咀嚼一邊將其瀏覽了一遍。末了將電文抖出“嘩啦”一聲響,他對著電文一抬下巴:“看看,我就說他們是狗咬狗,這不真咬起來了?”
李克臣站在一旁,微微的躬身問道:“那咱們該如何應對呢?是歡迎?是拒絕?還是作壁上觀,再等等看?”
霍相貞沉吟片刻,最後把電文遞還給了李克臣:“看眼下的情況,真是判定不出將來誰勝誰負。不過既然蔣的人先到了,我們就姑且站到他們的陣營裡,先得個名分也好。”
李克臣把電文摺疊起來揣好了,附和著連連點頭:“大帥高見,是這個道理。對於他們的派系之爭,我們也不必講什麼宗旨主義,只要見機行事即可。”
霍相貞轉向飯桌,把饅頭又拿起來了。在要吃未吃之際,他忽然微微的一側臉,對著李克臣的方向說道:“不要急著表明態度,你先斟酌一封回電,跟他們要餉。”
李克臣心領神會,立刻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霍相貞這話說了不過三天,平縣便來了一位軍委會的主任。此主任帶來了委任狀和一百五十萬元的軍餉,勢要把霍相貞“爭取”過來。霍相貞其實對於內訌的幾方面是一視同仁,既然南京政府先向他拋了眼風,他便順勢接了對方的委任狀和軍餉。而在一週之後,他以討逆軍第四軍軍長的名義發表通電,宣佈擁護蔣中正,討伐白崇禧。
他的通電一發,平津一帶立刻有了反應。顧承喜得了訊息之後,像吞了彈簧似的,一個高就從椅子上竄了起來。雙手叉腰來回走了幾步,他腦子裡亂哄哄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