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貞是襯衫長褲的打扮,襯衫外面只加了一件青緞子馬甲。馬從戎對著他笑道:“顧承喜的電話,說要到碼頭送送您。”
霍相貞很平靜的一點頭:“好。”
外面正是春寒料峭,所以馬從戎先支使僕人上樓去拿毛衣下來,又對霍相貞說道:“我看大爺和他是和解了。”
霍相貞抬手堵嘴咳嗽了一聲:“他那個人……”
話沒說完,餘音嫋嫋,顧承喜畢竟是為他跳了一次冰河,所以他不想背後嚼顧承喜的舌頭。況且那都是胎裡帶來的病,顧承喜自己也沒辦法,細想起來,其實也算一樁不幸。
馬從戎伸手推他:“大爺上樓去吧,上樓別忘了穿毛衣。樓下大開著門,屋子都晾冷了。”
霍相貞依言向外走去。上一次肺炎實在是犯得厲害,現在看著是好了,可一旦呼吸了冷空氣,就要咳嗽。霍相貞也怕自己這時生病——他心裡已經算計好了,馬從戎和那兩個隨從管行李,自己管小弟。那四個箱子很有分量,馬從戎又是個身嬌肉貴的,兩個隨從能把箱子拎起來就算不錯。小弟腿不方便,有自己揹著他抱著他,上船下船走路也都不是問題了。
霍相貞在樓上臥室脫了馬甲換上毛衣,白摩尼下了煙榻站穩了,也由僕人伺候著穿了大衣。
精氣神養足了,鴉片煙吸足了,又剛喝了一碗熱粥,他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簡直是力拔山兮氣蓋世,非常激動,非常豪邁。身上穿戴利落了,他低頭向下看看,腳上皮鞋半新不舊,是穿慣了的,手杖是筆直鋥亮的細細一根,英國紳士派的“司的克”,也很結實。他覺得憑著自己這身準備,走個十萬八千里也不成問題。
汽車伕接了命令,已經把汽車開到了樓門前。白摩尼隔著大衣摁了摁胸膛,領帶夾子堅硬的硌著他,提醒他那張支票的存在。錢在,人也在,白摩尼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出發!
他有力氣,但是攢著不肯用,有小僕人可扶的時候,他還是扶著人走。出了煙室進了走廊,他聽到了一陣清清楚楚的大笑,正是連毅的聲音。前方房門半開半掩的,門縫逸出淡淡的燈光和煙霧。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白摩尼扭過頭,一邊走一邊從門縫中望了進去。名伶和明星正在伸手洗麻將牌,連毅獨自起了身,一手扶著椅子背,一手端著一杯加了冰塊的洋酒,仰起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然後把玻璃杯往桌面上一頓,同時很痛快的長吁了一口氣。
白摩尼看著,走著,把心一橫,無聲的說:“剛鋒,我走了,你多保重。”
隨即昂首轉向前方,他不動聲色的加快了速度。然而剛剛走了幾步路,他忽然聽到身後房中爆發出了一陣驚叫。腳步隨之一頓,他回了頭,只見電影明星撞開房門退了出來,伸手指著房內只是哆嗦。忽然見了白摩尼,他立刻哭喪著臉喊道:“白少爺,您快進去瞧瞧,鋒老、鋒老他……”
白摩尼情知不對,轉身快步走進房內,先見屋子正中央擺著一桌砌了一半的麻將牌,而桌旁地上躺著姿勢扭曲的連毅。兩個小旦則是花容失色,如同見鬼一般,遠遠的避到了角落裡。白摩尼慌忙走到連毅身邊蹲下了,見他面紅耳赤,睜著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便大聲的問道:“你怎麼了?”
連毅一動不動,只低低的哼了一聲。而角落裡的男旦開了口,聲音又尖又顫的說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鋒老方才喝完一杯酒後,沒有人碰他,自己就倒下去了。”
連宅除了連毅和白摩尼之外,一個能管事的人也沒有。眼看三位牌客全像避瘟神似的逃出老遠,白摩尼心中一陣煩躁,抬眼再看牆上鐘錶,已經到了七點半鐘。從連宅到旭街,不算很遠,可從旭街到三井碼頭,卻是有著幾十裡地的路程,不提前走是不行的!左右為難的頓了一頓,他低頭對連毅說道:“你別怕,我這就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說完這話,他又看了鐘錶一眼,一邊在心裡瘋狂的計算著時間,一邊吼叫著喚來僕人,讓他們把連毅抬到隔壁的煙室榻上,順帶著攆走了三位呆若木雞的牌客。九點鐘之前趕到旭街就可以,現在距離最後期限還有一個半小時——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機會!
白摩尼是中醫西醫全信奉的,此刻病急亂投醫,便翻開電話簿子,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的要了過去。讓他丟下半死的連毅遠走高飛,他做不出;一個半小時之內,他至少得給連毅找幾名醫生回來。僕人保鏢全是沒主意的,除了自己,誰還能管他?
177、相別離
一位知名西醫;因為自家擁有汽車;所以在半個小時之後,第一個趕來了。連公館是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