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規模,這才低頭對著腳邊的顧承喜說道:“自己下去吧。”
顧承喜打起了結巴,臉更白了:“下、下去?”
霍相貞居高臨下的望著他:“不是想死嗎?想死就下去,我埋了你。”
顧承喜仰起臉,直勾勾的瞪著霍相貞——瞪了片刻,他踉蹌著站起身,一大步就跳進了土坑裡。氣喘吁吁的坐在溼冷土地上,他向上吼道:“埋吧!你埋吧!”
霍相貞無動於衷的對著坑邊衛兵一抬手:“埋。”
衛兵握著鐵鍬鏟了鬆土,開始一鍬接一鍬的填坑。鬆土先是埋了顧承喜的雙腿,隨即往上埋到了腰,埋到了胸。顧承喜漸漸有了窒息感覺,一鍬土從天而降,撒了他滿頭滿臉。他一晃腦袋,忽然如夢初醒一般,不可遏制的恐懼了。
手蹬腳刨的起了身,他扒著坑沿開始往上爬,可是斷斷續續的餓了五天,他略一動便是頭暈目眩。坑底鋪著的是鬆軟的土,坑沿堆著的也是鬆軟的土,他想抓叢野草借力,然而抓了一把是土,再抓一把還是土。
正當此時,霍相貞蹲下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霍相貞的手潔淨溫暖,一把抓住了他,同時也被他一把抓了住。他氣咻咻的向上仰望,同時就聽霍相貞問自己:“還死不死了?”
他喘得說不出話,只能搖頭,隨即又見霍相貞抬手一指自己的鼻尖,一臉嫌惡的說道:“就知道你是虛張聲勢!”
半個小時之後,顧承喜洗了個澡,換了衣服,蹲在床邊捧著大碗喝大米粥。粥太燙了,讓他須得轉著圈的喝,一邊喝一邊吹氣,喝到一半放下碗,他用草紙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然後端起碗繼續喝。本以為這一次可以和霍相貞討價還價,設法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鬼地方,沒想到霍相貞心如鐵石,不吃他這一套。思及至此,他向窗外瞟了一眼——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糟糕了,壕溝關卡林立,自己的人想來搞營救,非打一場大仗才行,而外面要是打了大仗,自會有人處置裡面的他,他怎麼著都是沒活路。
要是能夠進城,自然又是兩樣;然而絕食都沒有用,接下來該怎麼辦?難道是裝病?恐怕也還是沒有用。轉念一想,他忽然又急了——剛才霍相貞說是詐他,但誰知道是不是真詐?如果他一直硬扛到底,霍相貞會不會真的把他活埋了?敢活埋他,膽子不小,難道將來用不上他了?難道他的軍隊有變化了?
思及至此,顧承喜面似沉水,五內俱焚。粥喝在嘴裡是沒有滋味的,一口一口燙得人疼。這樣的痛苦,比什麼樣的折磨都更難熬,單手端著大碗,他毫無預兆的抬頭望向了霍相貞,眼神和粥一樣,也是滾燙粘稠的,一碗潑出去,能報仇似的燙死人。
霍相貞看不慣他——越是看不慣,他越要耍幾樣上不得檯面的低階把戲,彷彿生怕自己會對他改觀。對待這樣的顧承喜,霍相貞一時也是無可奈何。眼看顧承喜悶聲不響的喝下了大半碗粥,他料想這人定然是一點死志也沒有了,便冷淡的說道:“這些年,你也忙夠了,如今留在這裡修身養性,未嘗沒有益處。”
顧承喜翻了他一眼:“彆氣我行不行?”
霍相貞看了他的反應,忽然想起馬從戎寫在信裡的話——“心中十分痛苦”,“亦是十分痛苦”,用來形容此刻顧承喜的情緒,大概也不會錯。
不以為然的一皺眉毛,他隨即站起了身:“你休息吧。”
顧承喜沒吭聲,無話可說,懶得吭聲。
霍相貞心想顧承喜這個人是有頭腦的,所作所為都必定有個緣故在裡面,這回能把苦肉計演到這種程度,必是有所圖。所以顧承喜越想進城,他越不讓,不但不讓,還往清公館周圍增派了一隊衛兵,日夜輪班巡邏。
乘坐汽車回了懷寧,他按照原計劃,打算再去軍營。哪知今天合該他沒有去軍營的命,汽車開到家門口,又被李克臣攔住了。
李克臣當年在霍平川手下時,因為同僚們誰也不管事,所以他身為參謀長,生生被逼出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如今軍中沒了秘書長,他越發像個大管家似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至。隨著霍相貞進了宅子裡的辦公室,他開口說道:“大帥,南邊來人了。”
霍相貞以為又是南京政府要催促自己發兵南下,不料李克臣緊接著補充道:“是上海方面的人。”
霍相貞有點糊塗:“上海方面?誰?”
李克臣字斟句酌的謹慎答道:“是……汪先生的人。”
霍相貞對著李克臣沉默良久,末了才反問道:“汪先生?汪兆銘?”
李克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