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了這個老來子,動盪下心灰意冷的蘇建之才在妻子的溫暖和么兒子的哭聲中堅持下來,走過了那段令人齒寒的歲月。
因為是老么,又被貼上了救下一家之主的標籤,蘇尚喆從小就被一家人捧在手心裡。也正因為前面已經一個哥哥一個姐姐,蘇尚喆這顆受精卵從分裂開始就屬於計劃外,也理所當然的有了一個親暱的小名——多多。而這個多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蘇建之的命。
當年解放後第一場政治風暴不期而至的時候,當時領導讓學校教師給上級領導提意見。蘇建之作為學院帶頭人物,對於學院一些黑暗的情況和風暴下的弊端自然有提不完的意見。他奮筆疾書,片刻就寫就滿滿三張意見書。
蘇建之安心入睡,尚安琪卻半夜肚子疼,託著大肚子出來蹲廁所,匆忙之下就著窗外飄進來的月光順手撈起桌子上幾張紙當作手紙,於是蘇建之揮揮灑灑的三張意見書很不幸的消失在便池了。也因為這一變故,幾乎改變了蘇建之的一生。
第二天早上八點就要交齊意見,蘇建之找不到,還逮著妻子大訓了一頓。也是孩子爭氣,愣是在肚子裡不肯安分。這邊沒訓完,那邊尚安琪已經疼得大汗淋漓。二人慌慌張張去了醫院,蘇尚喆在那個動盪的年代呱呱落地。
因為他不打招呼的降生,纏的蘇建之一週沒能想起意見書的事。時間畢竟是個好東西,也就是這一週,讓蘇建之那顆當初寫意見書的熱血沸騰冷卻下來。回頭被領導召見,說出的話便也不那麼激烈。那不久,提意見的人中好幾個被打成右派,而理由,不過是那些意見書裡某些言辭搞煽動。當學校大禮堂上的領導人物變幻成一批生面孔時,蘇建之終於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在幾個同事被先後拉上臺子,昔日的受人尊敬的教師被揪著頭髮在眾人的口號中做著無須有的檢討時,蘇建之偷偷流了成年後第一次眼淚。
那晚回去,這個嚴謹慣了的男人,第一次對孩子們做了不似他身份的動作。他摟著大兒子蘇尚武,二妮子蘇尚雯,親吻了依舊一身黃疸未退的奶娃子蘇尚喆。這個吻,註定蘇尚喆一生都活在蜜罐裡。
也許是在孃胎裡的時候就浸淫了母親和一群紅衛兵鬥智鬥勇裝可憐的才華,又沾染了父親的深謀遠慮,蘇尚喆從小就懂得為自己謀福利,撒嬌那是一流的。
在那個幾乎可以算得上人人自危的年代,蘇尚喆還是在那個城市一角人情味還算濃厚的家屬院一撒成名。如今尚安琪和孫輩說起三兒子,開頭總是——你爸爸小時候可能撒嬌了,想當初……
想當初蘇建之這個有點資產階級小尾巴的知識分子還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帶去問話,蘇尚喆這個不到兩歲的小奶娃腳步不穩的非要跟在屁股後頭。聰明的尚安琪放任小兒子跟過去,就是想讓問話變得不那麼正式。
進了大院的門蘇尚喆就嚷嚷著回家,蘇建之當著一群積極分子的面兒給了他一巴掌。雖說只是面子工程,落在屁股上實在是沒什麼傷害性,可這一巴掌還是觸了么兒子的逆鱗,於是這個前一刻還乖巧的小兒子下一瞬就滾到地上開始哇哇大哭。
裡面的人急著問話,蘇建之雖然心疼但心裡煩躁,就憋著脾氣不理他,見他哭個不停那邊又一副急著問話的模樣,乾脆院兒裡的女同志幫著看一下,自己跟著幾個人進了屋。蘇建之一消失在視野,上一秒還在哇哇大哭的蘇尚喆就止了哭,手腳麻利地爬起來,晃悠悠的跑到門口,尋到蘇建之的身影待他回過頭來,立即就滾倒到地開始大哭。蘇建之再躲,蘇尚喆再找再躺再哭,如是三番,把一院子的同志都弄得哭笑不得。最後問話雖然還算深入,因有這一出趣事,便變得有了點人情味。
那之後,蘇老師家的么兒子愛撒嬌的名頭就傳遍了半座城。
蘇尚喆能撒嬌的毛病到了中年有增無減,在袁大軍身上還屢試不爽。袁大軍再寵他,總也有被他的無厘頭弄炸毛的時候。蘇尚喆道歉的方式很特別,什麼也不說,表情很委屈的坐得離袁大軍不遠不近。拉著臉坐半天,如果到睡覺的時間袁大軍依舊沒理他,在他起身睡覺之前,一甩拖鞋把細白的腳丫子扔袁大軍腿上,這裡搓搓那裡揉揉。袁大軍撐不了多久,肯定繳械投降。蘇尚喆被他拐進房間前肯定要揪著尾巴說他脾氣多不好,竟然為了一點小事兇他云云。
好吧,這些是後來在門縫裡偷偷看到的。還要時時防備袁大軍雷達一般敏銳的目光掃射,有幸目睹他漲紅臉的窘態實屬不易。
我曾經思維嚴謹地推算過,蘇尚喆的心理年齡頂多就只是個低年級大學生而已。關於這個“兒媳婦”,尚安琪曾經摟著我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