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來看,他們正式動工之前還有相當一段路要走,而且這條路上處處是泥坑處處是炸彈,稍有差池問題就大了去了,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
正琢磨著,眼角瞟見那邊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圍在牆邊,似乎有什麼事。項越帶著好奇心上前,一探頭不由一愣。
他穿透層層人群,看到的是一個渾身報紙的人,報紙下隱約可見城管隊的制服。那人拿著一把油漆刷,一邊在牆上刷著漆,一邊跟周圍的人說笑。巧的是,這個“粉刷匠”正是那天要挖他家祖墳的那個“愛新覺羅”。
愛新覺羅說:“張大爺,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我下次來一定賠你一個風箏好吧?我知道,燕子花紋的,竹篾做骨,不給您塑膠的。真是的,十多年前弄壞您的風箏,您怎麼到現在還記著吶!”
“夏小子你好意思說!以前我不跟你計較,那是把你當自家孫子疼,現在你倒好,敢跑來拆我的房子了!我能不氣嗎我!”說完張大爺拿柺杖打了他一通。
愛新覺羅哎喲哎喲地叫,卻不躲,只喊著“王媽救命!”那邊王媽看著不忍,把張大爺勸住了手,然後一手叉腰一手點著他接著罵:“哦,這時候惦記起王媽的好來了!當初我怎麼跟你說來著,我叫你別幹這行別幹這行,你小子偏不聽!這下好了吧!裡外不是人!”
“王媽啊,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愛新覺羅解釋道,“可我這不是捨不得你們,捨不得江邊這塊地方麼,要不當初我早走了,才不會待這兒惹你們生氣。您消消火聽我說,市裡下令要搞濱江改造,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啊,我在這兒做工作,也好幫你們說說話不是?雖然我的話也不怎麼管用……”
王媽想想也是,嘆了口氣道:“我說夏小子,你看這事你能不能去找……”她話還沒說完被旁邊人推了一把,立刻住嘴。而愛新覺羅就好像沒聽見一樣,接著畫他的牆,接著跟七大姑八大姨說說笑笑。
在字的外面畫了個一點都不圓的圈,他理了理身上沾著油漆的報紙,衝大家說:“小心別沾上了啊,讓一讓!”大家都讓了,就一個人杵在他跟前動也不動,他一抬眼也是一愣:“嗯?項先生?”
項越笑了笑,指著那面牆提醒他:“錯別字,拆字少了一個點。”
坐在這個簡陋破舊的餛飩攤邊,瞅著對面那人橫掃千軍地喝完兩碗餛飩,項越忽然覺得這次微服私訪有意思起來。
他問:“你不姓愛新覺羅吧?”
那人舀了勺湯喝,喝完咋咋嘴才說:“嘿,那不是開玩笑嘛。”
“那你是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你的真名呢?”
“你早請我喝餛飩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抽出紙巾擦擦嘴,又擦擦手,他伸出手去,笑得眯起一雙眼,“你好,我姓夏,我叫夏未來,是這片的城管。”
項越伸出手與他握了握:“你好,我叫項越,無庶地產濱江生活區的負責人。”
夏未來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來一句:“操,原來是老闆啊。”
項越也不介意,幫他付了餛飩錢,然後數了數一地沾著油漆的報紙,隨意跟他聊起來:“刷個牆而已,用得著這麼多報紙嗎?”
夏未來正色道:“這是必須的,我的制服不能弄髒。”
項越挑了挑眉,不由有些驚訝:“你這麼珍惜你的制服?”看不出來啊,他這麼熱愛自己這份工作?
夏未來哧了一聲:“珍惜個毛!我的洗衣機壞了,現在洗不了衣服!”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項越發現夏未來實在是個人精,這一路上他不知道跟多少人打了招呼道了問候,各種人都有,大爺大媽也就算了,連三歲的小孩也能勾搭上,那小孩牙還沒長齊呢,就跟著他學說話:“失…啊…傻,波…依…逼……”項越哭笑不得。
在那條名叫大黃的狗從夏未來身上移開之後,項越搖頭說:“看來你跟這邊的人關係都很不錯啊。”
“那是,我小時候可是這附近的一霸啊,可有名了。”夏未來自豪地說。
“那你現在要拆他們的房子,豈不是很難辦?”
“不難辦。”夏未來說,“我就當是幫著自己的親人搬家,他們能搬得舒心我就滿足了。”
項越點點頭,看著身邊這個明明很鬧騰的人,他居然覺得很安然。夏未來是個非常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這樣的人能給周圍的人帶來“知足常樂”的安慰。難怪這些人都喜歡跟他親近,因為他對他們付出的都是真心,清澈得一眼到底。
帶著夏未來來到自己車前,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