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這是張容的第一桶金,也是他的一次社會實踐。
當然張容看到的和實踐的社會還不是真正的社會,真實的社會遠比這複雜多變,而且最近越發殘酷變形,它的基石壓在百姓肩背之上,越是發展,國民越感到壓迫沉重。
這一整年,用張楊的話講就是:“倒黴催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說的不是自己,是社會和國家。
地震過後人們心臟的顫抖還未停止,次貸危機捲起的金融海嘯緊隨其後卷向了中國。傢俱業不能倖免的受到影響,從那開始整個傢俱業幾乎沒有利潤。就像韓耀有一天去公司,聽員工在廁所裡說的:“房子都賣不出去了,傢俱還賣個屁啊。”
不可計數的小公司被這一波大浪拍死了,大公司硬挺著,市場蕭條,通貨膨脹成本上漲,為了儘量介紹虧損,只好縮減產量,裁減員工。七災八難一股腦的湧向企業,韓耀的金冠建材也不例外。
張楊以前一直認為只要他們的傢俱廠時刻保持比別人新一截,比別人早往前邁一步,永遠都不會虧,現在他可算明白自己想得何其簡單——你創造的東西再好,前提也得有人願意掏腰包,掏得起腰包去買才成。
張楊掐著越來越毛的人民幣,有時候躺在沙發上就生氣,氣美國,後來氣入世,再後來氣改革開放,氣著氣著心裡有矛盾了,到底登高怕跌重好,還是讓中國永遠維持在像他的少年時代那樣,窮得叮噹響,從來沒富裕過所以也沒啥可失去的好。
後來他把這個想法跟韓耀說了,韓耀只跟他講了一句話,“你照著朝鮮比量比量,我給你扔過去,你永遠窮著吧,我看你是不是還覺得沒啥可失去的。”
張楊立馬消停了。
韓耀是不愁的——愁也解決不了問題,只能挺著,挺到雲開霧散那天。用張母的話講,“好活也是一天,賴活也是一天”,省城有個韓耀認識的企業家,愁得一夜睡醒腦瓜瓢禿了一個圓,剩下的幾根兒頭髮全白了,完了還不能死,再愁也還得活著,何苦呢這是。
而且他不愁也不光是因為心大,他和張楊有別家沒有的保底營生,之前韓耀從來沒想到他一直心心念念要搞的保底生意,最後歪了巧了的竟在這個地方——蔬菜大棚。
菜價一年比一年貴了,人不管遇見啥危機啥海嘯,手裡哪怕僅有一個鋼鏰,他也是用來換吃的。甭管到什麼時候,糧食永遠賣得出去。
現在人們還不至於窮成那德行,所以水果可以少吃或不吃,蔬菜還是要吃的。所以他們家的蔬菜大棚一年收入的錢不減反增,足夠他們家開銷綽綽有餘,張楊父母家每年賣糧食的錢夠他們二老花費,有田有地的到啥時候都不愁,也不用多惦記,這也更顯出如今農村比城裡好了,最起碼日子好過。
張楊並不太擔心自家父母,他在意的倒是四條街大院住著的人。
韓父雖說是老幹部,退休金再夠花吧,畢竟年紀大了,張楊每個月去收房租都得問問老爺子,家裡缺什麼,生活方不方便,權當是替韓耀問的,韓耀這個人心善,但是從前的事情在心裡一旦擱楞上就永遠摘不掉了。這畢竟是他親爹親媽,平時沒個事兒也就算了,老人的身體是說變就變,說走就走的,萬一有個好歹,韓耀沒來得及,再後悔也終究晚了。韓耀不願意見他們,但這男人心裡又明白張楊是總能見著他們的,張楊一直知道,有他在,就如同給韓耀心底墊了一層保障。
今年菜價貴,老頭老太太一人拄著根柺棍,外出也不便,張楊惦記到這兒了,心想左右自家的蔬菜總要擱車拉過來,所以每個月都往四條街送一些,全是不費牙口,存放得住的土豆大白菜蘿蔔之類,拉過去就說他們家吃不完,這房東住戶的相互渾和渾和也挺好。
八月初的一天,張楊趁著收房租照例給拉去一麻袋土豆,進屋時堆在堂屋門邊兒,韓母在廚房做飯,韓父顫微微地給張楊遞錢,指著麻袋,口齒不清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玩意兒?”
“土豆,給你們家拿了一些個,吃著吧。”張楊隨口道,進屋四處看了看,見一切都挺好的,沒什麼需要修繕添置的,便轉身準備出門兒回家去了。
韓父見他要走,一步一步挪到門邊想送送他,推門時看了眼門邊的麻袋,忽然點了點張楊的肩膀,指著麻袋問:“這是……啥?”
“……”張楊微怔,“啊?”
“啥啊這都是……”韓父弓起腰背,俯身費力地去解袋口。
張楊疑惑的看著韓父,低頭看了眼土豆袋子,心說不是剛告訴過麼?再抬頭看韓父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