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兒子的人生任務告一段落,而後的生活幾乎每天都只有上班和曬陽,時不時掐一場架,韓耀為了見兒子,終於真正學會用電腦了,申請個QQ號加了公司的群,天天隱身盯著群裡的員工閒扯皮,消磨閒淡的時光。這樣的日子充實也平淡,只是一旦久了會覺得一成不變,無趣。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有那麼多的事情想要去做,卻沒時間做,現在大把大把的時間如同從鐘表盤裡掐出來捏在手心,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來該做點兒啥好,閒暇大多隻用來放空,用來回憶往昔。
倆人閒得慌夠嗆了,最後思前想後做出決定,各自把工作安排安排,給蘇城去了電話,收拾個包一拎,啟程去了北京探望老友。
陳叔早在九八年就去世了,那年蘇城和雲姐還回來過省城一次,只呆了一天,大家夥兒多年後再相聚,眼中的彼此都沒怎麼變,彷彿還是當年的模樣,雲姐哭的停不住,幾個老爺們兒也高興的喝了不少酒。當天兩口子沒過夜就坐晚上的車回去北京,說是那邊的事情不少,新新也得照顧著。下午臨去車站之前在市裡轉悠一圈,發現從小住到大的省城什麼都變了,變好變富裕了,只是幾乎找不見從前的影子。
再後來,張楊有幾次出差趕得正是地方,也匆匆見過幾面,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敘敘舊,又緊忙緊趕的離開了;韓耀倒是特意去他們家探望,他這人說忙就忙,說閒比誰都閒,住上三五天不成問題,到合德茶樓品茶聽戲,或者在蘇城家待著。
蘇家搬走時新新還小,對省城沒有絲毫記憶,也不認得張楊,卻跟韓耀混得熟,還從房間拿出張楊給縫的大熊布偶,小跑到韓耀身邊,用手指戳胸背上的字,笑嘻嘻對韓耀說:“韓大舅!”
韓耀抱起她問:“知道誰給你縫的玩具麼?”
蘇新搖搖頭,小羊角辮晃來晃去。
韓耀告訴她,是張舅舅給縫的,他沒來,以後總能見著,他跟你爹媽可好了,你才有我倆巴掌大那前兒,他天天抱著你親,喜歡你。
四十多歲的蘇城還是那麼瘦,依然愛笑,這一點像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然而眼角已經刻了深紋,顯得老了。雲姐還是漂亮,而且變得非常時尚,還開了個京劇創意造型攝影工作室,專門為喜歡戲裝扮相的拍藝術照,體驗身在劇中的別樣感受。還別說,好這一口兒的年輕人越來越多,雲姐不唱戲也不教學生,搞這麼一門生意搞得有聲有色。新新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還很有個性,對張楊有些生分,但今年再看到韓耀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得樂,照例拿出那個韓大舅的狗熊布偶。
大家坐著喝茶說話,聽說張楊評上副團長的事兒,蘇城攥著張楊的手腕兒,大笑著說:“你行啊!真行!能耐!”
張楊開玩笑道:“你也能耐,都混首都了還不能耐麼?”
“我……不成了。”蘇城搖了搖頭,笑嘆,“我不比你!”
張楊按住他的肩,沒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他是明白蘇城的,“我不比你”四個字,不是因為比不過自己而不甘心,只是不甘他的人生沒能走到該有的高度,蘇城是個要強的人,從打唱戲以來就奔著脫離野場子而努力,可是天不遂人願,努力到四五十歲,唱的再響做的再大,終究還是野場子。
不過,張楊想,蘇城說到底是有福的人,理想和生活,原本就是不能兼得的兩碼事。理想仍然遙不可及,至少他的生活可以安逸富足。
他們在北京住了一星期,挨個名聲景點和有名的地方玩兒個遍,吃老北京的特色美食,找好茶莊買了上好鐵觀音,那茶把張楊稀罕的,真是好貨,往茶盤裡一扔,脆響。然後去了新新讀研的大學,正好趕上有活動,新新站在臺上了一段《白蛇傳》。
張楊在下邊看,奇道:“呦!真不錯,跟雲姐學的?”
“嗯吶,她遺傳他媽,嗓子好,啥都好。”蘇城笑罵了句,“不整性學,白瞎了,小姑娘一個,跟我說她以後要考古去!”
眾人都笑了,韓耀道:“她這代的孩子想法多,她喜歡就隨她去。”
蘇城道:“他媽也這麼說的,隨她了,這不都念研究生了麼。”
張楊在蘇城家住上就不願意走,奈何張容寒假回家過春節,再不回去,兒子下了飛機找不見爹媽也進不來家門,這可咋辦,只得戀戀不捨的回了省城,約好有空一定再聚,我們不來你們就回去嘛!
張容大年過完,開春上學,前腳剛飛走,倆人後腳就緊著合計了起來,上哪旅遊好吶?
——京城半月遊的高興勁兒把這倆人出去旅遊的興頭給徹底勾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