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韓耀“在城裡做啥啊,父母在哪兒啊”之類的話,只是拉拉小家常,沒有絲毫刻意的語氣,都是誰家結婚,誰家鬧分家,誰家媳婦下奶了的小閒話,小老太太別看才四十歲上下,自言自語似的還挺來勁,說道有緣由而韓耀不知道的地方,還會一拍大腿叭叭的講解起來,繪聲繪色,聲情並茂,學老鷹像老鷹,學猴子像猴子。
韓耀剛開始也是受拘束,但聽著張母東拉西扯,漸漸地心裡就放開了,鬆快了,胃口也敞開了。
張母嘴上不歇氣兒,補毛衣的功夫仍是麻利迅速,把下襬破洞補好,韓耀和張楊正好吃完了。她收拾碗筷去洗,直接連軸轉,開始準備年夜飯的食材。
韓耀跟著張楊去廚房轉悠了一圈,本意是想幫著幹活,只是切墩兒改刀的技術活韓耀不會,燒火他倒是駕輕就熟,但張父說啥都不用他來替換,張母也張羅他去屋裡睡一覺,吃點兒凍柿子凍梨。最後他晃悠來晃悠去,逮著機會跟張楊去了趟棚子裡,幫著把收拾完的半形羊抬進屋解凍。張楊用刨子刨肉片的工夫,韓耀瞅見棚子一角破了個窟窿,直往裡漏雪,就翻出工具,鼓鼓俅俅的給修上了。
日頭飛快轉寰,一晃就過了晌午。廚房裡零碎活計做完,只剩熬和烀的工序,張楊可算能騰出空閒歇懶,扯著韓耀上炕,“趕緊上來,咱倆玩一會兒。”
一大隻狗熊倚在牆邊,靠著枕頭,“玩啥?”
張楊翻出撲克興致勃勃洗開:“貼年糕。”
韓耀:“……”
韓耀想就不明白了,張楊咋地就這麼喜歡貼年糕?倆人在家的時候都忙,早出晚歸,回來還有電視廣播,可就是這樣張楊得空了還拽著韓耀不放,非得貼年糕,到後來愈演愈烈,居然學會賭博了,跟韓耀玩兒帶錢的,一回五塊,比打麻將推牌九還上癮。
這麼從夏天到秋後,院裡架的石板桌子上都劃出了印,都是張楊收牌時太激動用手摳的。每次玩夠了小孩兒能高興好幾天,韓耀就十分痛苦,因為他不管輸贏,在葡萄藤底下坐著就招惹一身蚊子包,痛苦不堪不說,還特浪費牙膏。
幸好年三十兒這場貼年糕慘劇最終被客觀因素無情的制止了。張楊剛把牌分成兩摞,外面黑漆大門就嘎吱一聲被推開。
這動靜讓張楊瞬間垮了肩膀,沮喪的把牌一扔,“完了,今天再別想消停了。”
韓耀抬眼瞥見窗外三個人影,心下了然,緩聲安慰小孩兒:“來客人了,接待去吧,哥在廚房聽著,完事兒再陪你玩兒。”
張楊撇嘴冷哼:“沒時候完事兒,我等會兒還得去旁邊屯子,怎麼著也得半黑天能回來。”
韓耀揉揉張楊的腦袋,以一種與語氣不符的非常歡快的姿勢把撲克牌整摞甩到牆角,掐起桃酥去廚房。
張母也聽見門外的動靜,她得騰出時間招待,熬湯的活兒就落到韓耀身上。
果不其然,正如張楊所說得,接下來一整天他都再沒消停過。
先來拜年的是二姨家的仨閨女。張楊換上毛衣,把凍柿子凍梨和乾果都推到炕裡,大步邁出去把她們引到西屋。張母也過去說話,還得裝得熱絡,結果一聊就是倆小時。緊接著二舅家的閨女和兒子也來了,這些人湊在一塊,磨磨唧唧又是倆小時。
張母是長姐,所以弟妹家孩子要先來拜年,然後張楊再跟著他們一同到屯子東邊的大舅家拜年,最後去祈盤一隊,給二姨二舅問好。老姨家在很遠的另一個屯子,約定俗成的等正月十五老姨一家來送燈再見面送禮。
張家心裡從來不待見二姨和二舅,以前為啥張家要從一對搬到二隊,不就是因為這兩家人作為張母的親弟妹,卻和外人一起欺負他們老張家,讓張母寒心了。這些事張楊還清清楚楚記得,他小時候是怎麼被所謂的二姨二舅擠兌的,怎麼和這些兄弟姐妹幹架的。所以,作為晚輩,年禮要送,只是還跟往年一樣,張母隨便從地窖拿出兩箱水果搬去就行了。他們兩家挑不著,也沒臉挑,因為他們的孩子可都是空手來的。
晌午出家門,張楊腳不沾地,忙忙活活去祈盤一隊拜年送禮,中途遇見屯裡好些認識人,都熱絡的湊上來說話。到底張家大小夥子在省城呆了兩年,屯子有眼睛都看著張楊的變化,羨慕嫉妒好奇,總之要上來打聽個夠,打聽到身臨其境還過癮。於是張楊額外寒暄一陣子,說的口乾舌燥也不放走,反倒引得二姨和二舅家的在一旁酸言酸語的嘀咕。
在二姨和二舅家拜了年,張楊沒拿給大舅的年禮,這得以後單獨送過去,不然讓那些姐妹兒兄弟看見必然得挑理。他氣喘吁吁又跑去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