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順利。
韓耀從街口一路走到派出所門前,坊鄰居冷不丁一看這人,愣是認不出來了,畢竟誰也想不到,這光鮮的大小夥子是當年那個衣衫襤褸,趿拉著破鞋淨身出戶的韓老小,只當是過路人。那些多嘴長舌的婦女便錯失了“韓家老麼回來了”的新聞。
而更幸運的是,韓耀在八里鋪派出所遇見了貴人。管戶籍的老民警是他家老街坊,也是懂事理心思透的人,認出韓耀後再一看準遷證和戶口本,當即心裡就明白過勁兒來。
韓老小來遷戶口了。
其實誰能不明白呢。必然會有這一天,換誰在這麼個破家耗了二十多年,都得是能跑就趕緊跑啊,跟他們再也不見才好。
老頭兒是八里鋪的老人了,韓家那點兒事他心裡明鏡似的。當年韓家老婆子半夜拿皮帶抽孩子的動靜,隔兩戶人家都聽得真切,他也曾眼瞧著韓耀肩膀直淌血,衣服上乾巴的全是黑紅的乾涸,還晃盪著小身板去上學的情形。
老頭替韓耀可憐也可惜,所以他也不等韓耀開口,直截了當的就說了,“你出息了,叔挺高興。這事兒該怎麼辦叔知道,叔也不多問不多嘴,你就放心等著,肯定給你儘快辦穩妥。”
於是,事情就這麼順利的解決了,韓耀事先準備的五條555煙和一千塊錢到底沒使出來,原封不動拎回了家。不出半月,韓耀在八里鋪的戶籍登出,拿到遷出證,正式在四條街落戶,也正式從韓家脫離出來。
而與此同時,電信局來給扯了線,家裡終於有電話了——而且不是之前韓耀說的撥盤電話,是那種很先進的程控電話!——韓耀還專門給電話機配了個小櫃。
張楊看著帶按鍵的電話就覺得新奇,這種電話比撥盤還要自動,聽說省城安裝程控電話的,他家還屬於頭一批。正趕巧張楊的家信也收到了,他在回信中附上現在住址的電話號碼,告訴爹媽,是一直以來住在一起的大哥在家按了電話,他也能借光,以後到鎮上就能互相說話了。
回信寄出後十來天,張楊就接到了張父的來電。正好掐在倆人吃完早飯,正準備要出門的時間。
電話裡,張父的語速也很快,甚至語無倫次,先問了張楊好不好,有沒有吵了別人睡覺,說農村比城裡起床早。緊接著就說,你媽給你寫回信了,以後沒有大事還是寫信,電話費太貴,你總用別人的不好。完後急忙說:“你再多說兩句兒,我不說了我聽著。”
張楊知道他爹想多聽聽他的聲音,畢竟一年沒回家了,去年也不在家過春節,秋收也不能回去幫忙,地裡的活他們倆人幹,不知道得累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兒,張楊就鼻尖發酸,用手背緊緊壓住鼻子,努力穩住聲音說話,告訴張父他很好,今年過年一定回家。
張父迭聲答應,“哎!啥時回家寫信告訴你媽,接你去。”
張楊笑了,眼眶紅紅的,一個勁兒吸鼻子,使勁兒點頭:“好,到時候你們倆都得去車站接我啊。”
韓耀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伸手給小孩兒抹眼角。
張楊抬手摸到韓耀的胳膊,忽然想起來,忙道:“爸,誒爸,我跟你說個事,在省城的我一個大哥,他過年跟我回咱家行不?嗯,對,他家太遠,回不去只能自己過節。嗯,行!過年就跟他一起回家了啊。”
張楊朝韓耀咧嘴一笑,嘴上還乖聲巧語的說:“大哥可照顧我了,我跟我媽說過。過年他去了還要幫咱家幹活兒呢。哎呀沒事兒,他不是外人,他自己說的能幫大爺大娘幹活兒。”
說到這兒,張楊跟韓耀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眼角彎彎的月牙兒般。
張父在電話裡又囑咐也好些話,隱約能聽到隻言片語,就是不能給人添事兒,凡事搶著做,不好欠人情之類,張楊一一應了,父子倆告別話說了又說,張父卻不主動掛電話,等著張楊先撂,最後還是張楊依依不捨的放下話筒,才結束對話。
“哥,我爸說以後都讓你去家裡過年。”張楊舒了口氣,笑眯眯的順著炕沿仰在被垛子上。
韓耀在炕沿邊坐下,低聲問:“以後每年都去你家?”
“嗯。我爸說到時候給你殺羊吃,我家今年養羊了。”張楊抬眼看著他,像主人翁似的囑咐,“你去了就當自己家,不用拘束。”
韓耀緩緩俯身,手臂撐在小孩兒身側,輕笑:“就像咱倆在家的時候?”
張楊鄭重點頭:“對,就像咱倆在家這樣就行。”
韓耀揚起嘴角,樂了,將臉埋進小孩兒乾淨的頸窩l裡磨蹭,“好。”
34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