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春風一度,吹得吳崇禮心潮洶湧。
舞池相擁的對對男女,此時摸乳掐臀,明天天亮了,誰還會牽誰的手?
為什麼自己與刀昭罕的關係會演變成如今這樣?本是機緣巧合碰著了,雙方一拍即合你情我願,即便整個晚上只與他共舞,跳過一曲又一曲,但舞會總要散場長夜總有盡頭,輕易丟擲的心可會被凌亂的舞步踩得稀耙爛?
細想今天在吳公館,帶著男人在家人前亮相,若往常,定要得意——“你們不是嫌棄我喜歡男人麼?如今還不是圍著我的男人轉”——今天卻是忐忑的,細究之下,那忐忑裡,更多的是生怕男人被吳家人算計了……
怕外人被自家人算計?
再回想白天在刀氏寓所那篇關於玉蒽家教的宣言,倒不全為了賭氣,一大半出自於真心。怎麼就下意識裡搓根麻繩,把自己綁給刀昭罕一輩子?
吳崇禮端著雞尾酒一口一口呷,越琢磨越難受。
吳淑珊不敢沾酒,要的蘇打水,嚐了幾次都咽不下去,直皺眉頭,拍拍吳崇禮肩膀喊道:“阿禮哥,吳崇禮!”
“啊?怎麼了?”
樂隊正演奏歡快的舞曲,倒掩飾了吳崇禮的心不在焉。
“阿禮哥,你又不喜歡女人的,來這裡做什麼?走罷。”
“你喜歡男人啊,我帶你來的。”
吳淑珊變了臉,蹬一下跳起來直往外衝。吳崇禮忙丟下一疊法幣追出去,沒跑兩步就卻酒保攔住。
“錢不夠?”吳崇禮皺眉,“小費且有多的。”
“先生,就是上週來,也不夠酒錢的。整個昆明只有我們娛樂城還是定價,一週才變一次……”
旁邊一位客人聽著了,插話道:“先生是才來昆明吧?您先生不曉得,昆明物價見天漲,已是全國最高的。不過現在要找樂子,也只能來昆明瞭。”
吳崇禮翻遍口袋居然湊不齊兩杯酒錢,只得剝下手錶,說好明天來取。
吳淑珊見吳崇禮遲遲才出來,心頭更氣,冷聲道:“阿禮哥找的好地方,可以光明正大看男人罷?別忘了你家頭人還在昆明呢,鍾江不過唱兩首歌就被他教訓了……你消停點吧,少害幾個人。一天都離不得男人麼?”
吳家公子混歡場錢不夠,本來已很是丟面子,出來還被這般數落,也來了氣:“姑娘家怎麼說話的?自己想男人別栽我頭上,剛才你不是看的挺歡快麼?”
“吳崇禮!”吳淑珊畢竟家教嚴,在外面且不敢動手打人,罵又沒多的詞,氣得眼淚直轉。
吳崇禮也覺過份了,忙不迭賠禮。這般梨花帶雨的嬌小姐若帶回家去,免不了挨頓家法,家回不得,只能繼續在外面逛。沒錢沒底氣,想了想,看電影最省錢,電影票且可以賒賬,最適合現在的他。
要說此時的昆明,有中國最高學府西南聯大,又遠離戰場硝煙,文人騷客齊聚,儼然有番領導中國文化的架勢。電影院也緊追形勢,擔負起文化傳播的職責,以前不敢碰的英文片也敢上了,反正不缺懂英文的客人。
吳家兩兄妹到得大中華逸樂影戲院,吳崇禮交代吳淑珊等在外面,自己跑售票視窗去交涉。戲院經理正好在,見是他,忙送兩張票出來。
“今晚的‘The Little Princess’不曉得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小公主——講小姑娘的嗎?”吳淑珊有點興趣。
“是美國小童星Shirley Temple出演,那小姑娘機靈的很……如果二位想看愛情片……”(注:秀蘭?鄧波爾)
吳崇禮擺擺手:“我就不愛看什麼愛情片,世間哪有那麼多情情愛愛要死要活的。為人處世總講個禮尚往來,我愛你也要得到你回報愛才公平,愛情片又怎麼會演這種互不相欠的愛?總歸是一方愛得死去活來另一方還逍遙自在,然後這一方就失意了,若在現實裡大多也是得不到便放手,電影裡卻偏不演這大多數。於是先愛上的那個總要犯了失心瘋,做出種種逼迫傻事,甚至有自殘自殺的,那不是讓對方作難麼?讓對方作難又怎麼是愛呢?”
吳崇禮洋洋灑灑講一通,看向經理,經理茫然點頭表示贊成;又看向吳淑珊,吳淑珊不茫然也不點頭,正欣賞高懸的電影海報。
“吳崇禮,到底看還是不看?”吳淑珊問。
“看什麼?”
吳淑珊懶得理他,衝經理笑道:“開演了嗎?”
“要——哦,已經開演兩分鐘了,就兩分鐘。”
吳淑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