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車回去,拉刀昭罕閒逛。
影院在寶善街,街對面自古為南校場,清朝覆滅後不在此點兵了,就成了打把式賣藝的江湖人、小攤販聚居的熱鬧地。年前被99師師長朱曉東買下,南校場遂更名為曉東街,如今正塵土飛揚平整修路,處處泥土磚塊,實在破壞吳公子的浪漫情致。
影院的側對面是“蔡公祠”,那裡到是個清靜去處,只是佔地太廣,吳公子嫌棄走得累,勉強解說:“蔡公祠建築別緻,款式新穎,倒值得一遊。”
刀昭罕點頭:“昨日我帶他們進去過,蔡鍔將軍真英雄。”
“是啊,真英雄!”吳崇禮心不在焉應一句,“夜場還早,我們先晚飯?”
兩人折回金碧路,吳公子摸摸空癟的錢包,老實去吳家飯店。
吳二爺正來飯店巡查,見他們進來,吩咐夥計不給包間,偏讓吳公子坐大堂。
吳公子記掛著黑燈瞎火的電影院,對吃飯一節沒有安排節目,無包間也可,跟著夥計入座。
冷盤尚未吃完,聞訊的表姐堂妹堂哥表弟就先後趕來了,做作地縮在櫃檯後指指點點。
吳崇禮的親妹子要直接些,女學生的校服且沒換下,搶把茶壺扮夥計,湊近來打招呼:“吳公子來了?好眼力,相當板扎!”(注:板扎,褒義詞,舒服、好、不錯的意思。)
吳崇禮是不怕臊的,旁人越注意他越是得意,恍惚間竟想大聲自誇:“這是我的男人,誰能比得過?”
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他忽然擔心刀昭罕會生氣,挑起眼角打量,只見男人坐得莊莊嚴嚴,渾然天成的貴族氣勢,把周遭一切都比低了。
這次刀昭罕來昆商議修路事宜,遵土司吩咐拜訪吳家,一張拜帖擾得吳家老少不寧。最後吳老太爺定下計策:僅限吳四爺夫婦接待。如今吳公子卻帶著人招搖過市,公子小姐們激動不已,吳二爺卻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把看稀奇的趕走了,吳二爺一轉頭更苦悶。
有人旁觀時吳崇禮還分個心,現在清靜了,立刻滿面桃花朵朵開,配著筆挺的藍綠呢子制服,妖冶豔麗,直叫吳二爺心驚膽顫。旁邊有桌客,一男一女均看得痴了,筷子落桌上也不知。
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能忍!
要說刀昭罕的定力,還是讓吳二爺欽佩的,不管對周遭情勢有沒發覺,他眼不歪目不斜體體面面吃完一頓飯。
捱到兩人記賬離開,吳二爺給小白樓撥個電話,開口就罵:“老四,你做什麼放他兩個出來?”
且說這兩個,吃完飯慢走消食,從護國路拐上寶善街,路燈昏暗,月亮也還沒升起來,為修曉東街,寶善街成了臨時的建材堆積場,兩人高一腳低一腳勉強前進。
吳崇禮踩到土坷打個趔趄,撞上刀昭罕,乘機貼過去。
刀昭罕側了側身,卸掉他的衝勁,但甩不開人,只好任其抓著自己的胳膊。
吳崇禮挽住人,親密地問:“你想看什麼片子?”
昆明雖是春城,四季變化不明顯,但早晚溫差大,白天越暖和太陽落山後夜風就越發涼。刀昭罕從溫暖的擺夷過來本有點不適應,今天為要好,又只穿了單層長衫,剛才頗覺清冷,如今熱乎乎的人靠過來,熱乎乎的比糯米還香的呼吸潤在耳邊,他的定力忽然閃神了。
於是他惱怒了。
兩年前酒醒後,真該一刀捅死這妖怪。他刀昭罕一生英武竟敗在那等事上,誰想得過?
土司為息事寧人讓他倆成親,兩年了,這妖怪哪有一點為□的自覺?虧他且在寨子裡幫這妖怪應酬那些該媳婦家做主的事情,強擺出竹樓裡真有位當家太太的樣子。
這次替土司來昆辦事,他耍心眼跟土司要了句承諾,若吳家同意,兩年前那樁為遮羞而定的婚事就此了結罷休,以後各歸各姓各走各的橋。
他篤定吳家也不想繼續這門親,只是商人本性不會先開口,於是大手筆拉來一馱子禮物,權當“休妻”的補償。可今天下午見著“家長”,他卻有點理不清狀況。吳家夫婦疏而有禮,完全不講“親戚”關係,只拿他當普通客人。到後來吳四爺天上地下憂國憂民,他聽得有趣又忘了發表斷絕書,直到被吳崇禮拉出來——
到得飯店他才明白,吳崇禮不但記得親事,還認下了,這讓他很是傷腦筋。一頓飯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好主意脫身,事先背好的那些說辭是不合適這種狀況了,該以什麼理由開口?
——只是這會兒,就現在,溫軟的手臂橫在腰側,整截腰桿忽然麻了,酥麻像漣漪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