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只得自動清場。
巖吞待“外人”都往前院去了,才扯個笑朗聲問:“頭人,廚房裡……”
吳崇禮探出頭來飛他一眼:“有酸筍麼?”
“剛醃好的。”
“哎,似乎有點餓了啊!”
“吳少爺先進屋歇著,我去端來。”
巖吞去廚房裝模作樣捯飭了會兒,真個打了一托盤吃食送去頭人起居室。
“他們呢?”吳崇禮鬼鬼祟祟躥過來,挨在門縫裡朝外瞄。
“依旺陪著在前院喝上了。”
吳崇禮點頭,回到桌旁開始規劃。
自一年多前回到班宇,吳崇禮就把所有糧食繳來藏好,每月定時給屬民發放副食和稻米,所以人人看見班宇給皇軍送糧最積極,刀昭罕更是天天在貴族堆裡哭窮,其實班宇後山的大山洞裡藏的糧夠班宇人吃上一年有餘。
施捨給日本人一點兩點,實在不值得算計。
夫夫二人要規劃的是,“日軍截獲了遠征軍密碼本和人員編制表”這個情報,該如何送出去。
去年10月朱家錫回昆明組織武器、藥品等軍需,龍潞遊擊支隊副司令常紹群乘機把人馬拉走,後朱家錫回到龍陵重新組建抗日隊伍,常紹群就縮到龍陵和騰衝的夾縫間宣遊擊之名行土匪之實。
朱家錫治下甚嚴,絕對不許隊伍騷擾老百姓,常紹群卻相反。由於日軍攆跑了騰衝縣政府和第36師,騰衝一帶成了無主之地,正方便了常紹群“接管”,他到處派夫、派壯丁、派馬、派米、派款,苟有不從,則殺戮隨從,惡行惡習較之偽軍更甚,逼得不少老百姓投降了敵偽。
(注:採自《滇西抗戰》之《關於反攻前後各種情形報告書》by張問德,P269)
從來不被任何勢力重視的老百姓投了降,破壞性卻最為尖銳,他們為敵偽掃蕩帶路、指引搜尋,今年年初,更是給日軍送了一份大禮。
自上次吳崇禮從龍陵返回後,楊思敬的潞西抗日救亡團就編入了朱家錫的龍潞遊擊支隊,是為第四大隊,大隊又轄4箇中隊,共計600餘人。四大隊人多勢眾,尤其擅打伏擊戰,讓日軍恨得咬牙切齒。
今年年初,日軍收拾完第36師和騰衝縣張縣長他們,騰出餘力來掃蕩龍陵…潞西遊擊區,靠著投降老百姓的指引,日軍順利包圍了龍潞遊擊支隊司令部,四大隊首當其衝被打散。大隊長楊思敬不幸落入敵手,目前生死不明。
以往吳崇禮得著的情報,都是由刀少爺單線聯絡楊思敬再傳遞出去,後來智勇支隊重創、楊思敬被抓,吳崇禮也不敢放刀少爺出勐達了,尤其怕碰上常紹群,說不清道不明反惹一身腥。
看頭人和吳少爺焦慮不安,巖吞提議:“這事總要讓遠征軍曉得,莫如讓依座或桑乜走一趟怒江,從上次我們送第200師渡江的那處——”
“不可,印太和姓李的就盯著頭人府邸呢,連刀少爺來吃個飯,回去後且要被印太叫去盤問半天。你們六武士一個也不能動。”吳崇禮沉吟,“實在不行,只得我走一趟。”
刀昭罕敏感地盯住他:“你怎麼走?”
“遠征軍駐印部隊已攻入緬北,我假說回緬甸清理吳家商幫財物,進入緬甸後我怎麼走可就沒人管得著了。”
刀昭罕沉思許久,搖頭,“再等幾日罷,或許有旁的機會。”
刀昭罕顧慮的,是遠征軍與滇西人之間的互不信任。先不說勐達公然投日,遠征軍定然視勐達人為仇敵,就是同樣抗日的龍潞遊擊支隊,也與遠征軍有罅隙。
淪陷後的怒江西岸,有槍便是老大,有那從緬甸敗撤回來的遠征軍,跟不上大隊伍東岸又過不去,乾脆在西岸佔個山頭稱王,對老百姓強徵強搶得過且過,惡行比之日寇有過之而無不及,說他們惡貫滿盈亦不為過。龍潞遊擊支隊自然不允許“外人”在自己的家鄉橫徵暴斂,對付日軍之餘對遠征軍惡霸亦不手軟,把他們當土匪追殺處決。軍隊向來有自己的軍紀法規,地方警察局且不能插手軍隊事務的,小小遊擊隊憑哪樣處決遠征軍?且龍潞遊擊支隊又隸屬龍雲系,與國軍遠征軍不搭關係,雙方雖有共同的敵人,彼此之間卻也是仇怨的關係。
至此內交外困之時,刀昭罕擔心吳崇禮去緬甸找遠征軍,只怕是飛蛾撲火有去無回。
傳遞訊息的法子一時半會找不出來,可以拖上一拖,籌糧事宜卻耽擱不得。
吳崇禮點著人頭繳糧,繳完了心頭也有些惴惴。
“這世道,不定什麼時候日本人的槍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