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自己有什麼好笑,也不覺得他們倆過去的交集──那個在短短几分鍾的對話之後,黎唯哲便將自己丟進了監獄的所謂交集,有什麼好笑。
於他而言,黎唯哲這個名字,這個人,以及他所作所為的一切,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最可怕的是,這個噩夢明明已經斷裂了那麼久,可如今再次見面,黎唯哲卻仍然有實力,能夠將它焊接得完美無缺,天衣無縫。那種真實連貫的感覺,就好像一條永遠斬不斷的流水,從他的身體間淙淙淌過;那一份溼潤冰涼的觸感,又猶如蛇行一般,在他的靈魂深處緩緩延伸出一個令人驚怖的錯覺:其實他從來都沒有,以後也永無可能,從黎唯哲這個惡魔的掌心裡逃脫。
莊景玉忍不住痛苦地皺起了眉,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疲憊潮溼的眼眶。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沒辦法用他平時對待同學室友的,那樣溫和沈默,柔軟清澈的目光,去看待黎唯哲。
“嗯……”
上方忽然傳來一陣有所思的低聲沈吟。莊景玉原本不想搭理對方,然而強悍霸道如黎唯哲,顯然是不會賜給他這個機會的。果不其然,就在轉眼間的下一秒,莊景玉便感覺到自己那一雙已經被撐到薄得發亮的溼潤眼皮,似乎是被什麼溫暖厚實的東西,給輕軟地覆蓋住了。失去視覺的敏感裡,他甚至還可以感覺到,面板下重疊交叉的管道正在以微弱的呼吸突突蹦跳;鮮紅色的液體,安靜地蔓延流淌。
那是黎唯哲一整個的右手掌。
一個世界在莊景玉的眼前驟然熄滅。黑暗溫柔地擊退了所有刺目的光。
昏沈中莊景玉有些自暴自棄地想,他早已失去了太陽,而如今黎唯哲,又揮手替他滅掉了群星。他並不給他留下,哪怕一條指縫寬的光明。
他希望可以退卻到黑洞裡,某個無人知曉的深處裡去。
與其在這裡當一個被黎唯哲玩弄戲耍的俘虜,他寧願當一個沒有骨氣,可是還有自由的逃兵。
古怪的壓迫感忽然從上方傾斜襲來,莊景玉呼吸一窒,不自覺地,就抖了抖眼皮。而後一股微妙難言的麻癢感,便從他纖細顫動的睫毛尖稍,傳遞到了對方掌心,那些綿密蜿蜒的紋路里。有如電波流竄,兩個人都同時有種不可思議的,被連結成一體的曖昧錯覺。
黎唯哲動動手指壓下莊景玉不聽話的眼睫毛,眼睛一眯想起以前和剛才,莊景玉為數不多開口對他講過的那幾句話,才舒展不久的眉頭又不禁陰雲密佈地皺了幾下,語氣裡,是一種霸道的威脅和警告:“一開口就變得討厭啊……看來你不僅不用說話,而且是根本就不應該說話。”
毫無商量餘地的命令式口吻讓天生反感暴力強權的莊景玉,下意識地就想要開口爭辯幾句,卻猛然想到……
他、他幹嘛要跟黎唯哲……力圖解釋啊!?
反省之餘莊景玉忽然覺得頭痛。他發現好像只要是在黎唯哲的面前,他就會沒辦法保持和平常一貫的安靜沈默;連他自己都不確信,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走向發洩和失控。
莊景玉想自己這一遭大概是走錯了。無論他最後是否問到蕭嵐的訊息,黎唯哲都遠比他想象得還要更加富有攻擊性和侵略性,短短兩年間他們不過只接觸了區區三次,可是現在,他竟然就已經被對方為人處世的生活態度,在他不曾察覺的潛移默化裡,給深深地影響和帶壞。
黎唯哲被莊景玉最終選擇閉嘴的明智決定給弄笑了。
“嗯……真聰明。看來你也意識到了,你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可愛。”
不記得這已經是今天第幾次被黎唯哲稱讚為“可愛”了。(……不,其實他一點兒也不認為這是在稱讚,就算是……他也不想要!)莊景玉雖然不至於像花痴黎唯哲的少男少女那樣,對此產生類似於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戀愛感,可是他仍然,彆扭得渾身不自在。
早在剛才第一次被黎唯哲這樣子形容的時候──尤其,還是在當著林煙那種級別的大美人的情況下,莊景玉就已經覺得非常的困惑。
困惑黎唯哲在審美觀上如此驚人的變異和退化!
相反比起這一點來說,對於黎唯哲到底還是趕走了林煙,這一令人唏噓的結果,他竟反而不覺得奇怪。
喜新厭舊,追求刺激,崇尚新鮮──這就是黎唯哲的本性。沒有哪一個人,能從他那裡得到標明永恆的保質期。
只是沒想到,林煙對黎唯哲,居然是真的產生了感情。
恍惚中莊景玉驀地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嘆息:就算是林煙這麼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