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傳達一個想法……”江揚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看著正靠在床頭讀推理小說的程亦涵,“我並不打算對副官這個職位做出任何調整。”
“謝謝長官。”程亦涵抬頭看了一眼那充溢了些許愧疚的琥珀色眸子,懶懶地回答,“對此我表示沒有異議的服從。”江揚倚在門框上,氣得笑出來:“為什麼我會有這樣一個副官?”
“又變主意了?實在不滿意,可以向我的父親提出退換要求。”程亦涵合上書本,用眼神示意他其實可以進來坐。“不過,我家大概一時半會兒沒有另一個合適的兒子換來這裡。”
兩人相視一笑,一如既往地默契、明瞭。江揚知道,再怎樣精幹的其他軍官也不可能如此精確把握、校正自己的言行──程亦涵從小並不和江揚如兄弟般一起長大,只是有不算頻繁的會面交流。當有著醫科和機工科雙碩士學位的程亦涵穿著軍服站在自己面前共同指揮第一場戰鬥的時候,江揚知道,這種奇異的兄弟感覺是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磨合了,只是彼此還小,並不能清晰感受到罷了。
“我為今天自己的言行致歉,當然,以兄弟的身份。”江揚輕聲說,但並不因此感到彆扭。“啊,也請原諒我的衝動,”程亦涵點頭接受,“我好像一直這麼衝動,是麼?”
江揚笑:“我需要這個,你知道。累了,我需要一個全身心投入的7小時睡眠,晚安。”
程亦涵揚起書本揮了揮:“晚安。順便,書房的新盆栽不錯,真的。”
江揚愣了片刻,忽然覺得脊背一冷。
推開門的時候,蘇朝宇的眸子裡全是恐懼。他飛快移開了自己撐在牆壁上的雙手,重新擺正姿勢。江揚心裡狠狠一疼,快步走過去:“回去睡覺!明天再來。”
蘇朝宇的身體僵硬地一挺,微聲說:“謝謝長官。”然後伸手摳住牆壁,一點點地把身子轉過去,背貼牆,緩了好一陣子,才向門口走去。剛一屈膝,就被痠疼激地一抖,卻不敢停留,盡力快步離開。
江揚為自己的疏忽產生了強烈的悔意,幾步衝過去想要扶住蘇朝宇的身子,卻不想被輕輕地、但不容拒絕地推開了:“報告長官,蘇朝宇還沒洗澡,這身衣服還是野戰時候穿的,髒得要死。”說著,竟深吸口氣,大步邁出門。
只這兩步,就徹底耗光了積攢的力氣,江揚看見那個挺拔的背影一頓,晃了兩下,就像個壞掉的大布偶一樣,軟綿綿地撲倒在走廊的短毛地毯上。
蘇朝宇醒來的時候,能夠感到臉紅:自己被洗乾淨了,確切地說,還剝乾淨了,背朝上丟在平時睡的大床上,最要命的是,有三個聲音縈繞周圍。
“怎樣?”
“不礙事,傷口是普通的細菌感染,體力不支引起眩暈,缺水讓血液流通緩慢,於是反應變得不靈敏──歇一天就好。安敏,拿剪刀和蝴蝶膠布來。”
“是這個嗎?中校?”
蘇朝宇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江揚坐在那個毛茸茸的團凳上,正仔細看著自己。腰部的擦傷處傳來不甚劇烈的疼痛,蘇朝宇肩膀一抽,若不是有人按住了他的腰,大概剪刀下早就會鮮血飛濺。
“程亦涵也是我的私人醫生,”江揚的聲音柔和許多,安慰著,“汗水把擦傷泡了太久,需要處理那些發白的、死去的皮層。”
蘇朝宇這才反映過來,那個用和江揚一樣的手法摁住自己的人,其實是從來看不出有什麼特長的副官程亦涵──他們倒真是兄弟,連這種事情都分不出到底是誰模仿誰,蘇朝宇苦笑著。
當一塊形狀美麗的蝴蝶膠布固定了傷口後,房間裡只剩下江揚和蘇朝宇兩個人。“你可以不必考慮任何事情,先休息一夜,至於那具有破壞性的一槍,我們明天再談。”江揚抖開涼毯蓋住蘇朝宇的身體,拍了拍他的後背,“但是現在我還不能讓你睡。”
就在蘇朝宇準備咬牙回答“是”的時候,江揚已經把他連同涼毯一起扶起來,攏在懷裡。插著吸管的水杯遞過來,那個曾經在通路中顯得軟而溫的聲音說:“一天沒喝水,程亦涵建議你小口地喝半杯再睡。記住,小口的。”蘇朝宇瞥了對方一眼,喉嚨幹疼,於是自暴自棄地不再重複那些服從性的句子,一點點啜著杯子裡的液體。他雖然渴的要死,卻知道只有慢慢吸收這些水份才不會傷了胃,而江揚就用帶著白麝香味道的手臂環住了自己麻木僵硬的身體,另一隻手端著杯子,專注而認真地觀察自己喝每一口水。
當他再次被小心擺好了睡覺姿勢的時候,蘇朝宇的神經又一次緊張了一下:江揚從容捲起了睡衣袖子,並且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