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用手輕扶著那大幅宣紙。白崇禧看時,見李宗仁書寫的乃是“大仁中學”四個大字。李宗仁署下款後,才與白崇禧相見,他指著那中學教師模樣的人,說道:
“這位吳先生是大仁中學的國文教師,該校是廣西會館專為在南京的廣西子弟開辦的,校長要我為學校題額,我就獻醜囉!”
李宗仁到南京當副總統之後,比在北平更為寂寞,老蔣不理他,不但開重要會議不要他去,便是一般的國宴也很少請他出席。那班老於官場的人,因怕惹麻煩,也不敢跟李宗仁接觸,他雖然在北平喜歡跟教授們交往,但南京的大學,他是插不進手的。這大仁中學因是廣西會館所辦,才敢來請李題額,如果是別的什麼中學,誰敢來找他呢?倒並不是因為他是副總統,而是人們怕那位正總統。他在南京住得無聊,便請求蔣介石放他往杭州一遊,他掛上專列,邀請黃紹竑由上海而杭州,八月十五到錢塘觀潮,然後到嘉興、蘇州,遊太湖,頗有閒雲野鶴之態。他沿途訪貧問苦,與老農親切交談詢問農耕之計,野老村嫗倒很願和他閒聊,並以蓮藕、菱角相贈。李宗仁本出身農家,平素沒有官架子,為人隨和,現在被蔣介石冷落,在南京受盡了氣,出來江南呼吸到田園的新鮮空氣,又受到農夫貧民的友好接待,心情頗得慰藉,他在湖光山色之間徜徉,竟有留連忘返之意。蔣介石對李宗仁的一舉一動,都很不放心。他見李在江南一帶活動,又看了報紙上關子李副總統關心民間疾苦的報道,他估計李宗仁是以遊覽為名,到處收攬人心。便電告李宗仁,他將飛北平督戰,請李即日返京坐鎮中樞。李宗仁只得中止他的遊興,打道回府,在這冷冷清清的尼庵寺廟般的副總統官邸消磨時日。
李宗仁知白崇禧此來必有要事商量,便請他到二樓的小客廳坐談。坐下後,白崇禧便把蔣介石關於統一指揮和徐蚌會戰的方針向李宗仁說了。李宗仁聽後,沉思良久,說道:
“統一指揮什麼,我看你不如明天趕回武漢去算了!”
“要抓老蔣的兵權,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白崇禧實在捨不得這一百萬精銳的大軍。
李宗仁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昨天司徒雷登大使的私人顧問傅涇波來向我透露了一些重要情況,局勢可能有變化。”
“啊!”白崇禧忙問道:“美國人那邊有些什麼情況?”
“他們要老蔣退休,由我們來幹!”李宗仁掩飾不住興奮的神色,說道,“司徒大使在給國務卿的報告中多次指責老蔣獨裁,是最不為人民愛戴之人,建議要他退休,由我上臺幹。”
白崇禧眼睛一亮,彷彿他抓住了比一百萬大軍還要有力量的東西。李宗仁接著說道:
“傅涇波說,他仔細地觀察了蔣介石兩年,覺察出他顯著地衰老下去。即使他在談話中用筆記下別人講話的要點,也不能象過去一貫那樣迅速做出決斷來。他越來越健忘了,已經變成一個疲乏的老人,不能有效地應付事物,正在日趨喪失威信,看來離下臺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司徒大使同意這一看法,並向國務卿作了報告。”
“對,我明天就飛回漢口去!”白崇禧應變手腕的快捷有如閃電,他聽李宗仁這一說,便當即做了決定。“我放棄指揮徐蚌會戰,讓老蔣再吃一個大敗仗,他下臺就快了!”
“娘希匹!”
蔣介石氣得肺都要炸了。當何應欽氣急敗壞地跑來報告,白崇禧不辭而別,突然飛回漢口去了時,蔣介石馬上抓過電話筒,要和白崇禧通長途電話。
“健生哎,你不去蚌埠指揮,怎麼卻跑回漢口去了呢?”蔣介石忍氣吞聲地責問道。
“啊啊,我想,徐蚌近在咫尺,總統在南京可就近指揮,不必重床疊架,另立指揮機構!”白崇禧不客氣地說道。
蔣介石摔下電話,狠狠地罵了一聲“娘希匹!”白崇禧出爾反爾,拒絕統一指揮,急得蔣介石火燒眉毛,暴跳如雷。因為徐州的戰列部隊雖有幾十萬人,但只能對付共軍陳毅的華東野戰軍。如果劉伯承的中原野戰軍與陳毅野戰軍合攻徐州,則非調華中“剿總”的主力兵團黃維、張淦兵團馳援不可,要調華中部隊增援徐蚌,則又非要白崇禧來蚌埠統一招揮不可。現在白崇禧突然撂了攤子跑回漢口去,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陰謀!蔣介石對他的這兩位老對手李、白,比誰都更瞭解。
“他們是要拆我的臺!”蔣介石狠狠地盯著何應欽,指桑罵槐地吼道,“現在不是民國十七年!”
何應欽低垂著頭,頭皮發麻,心裡發怵,對於白崇禧突然飛漢的行動,他事前一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