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黃金似的沙灘,發出單調的嘩嘩聲。紅日西沉,海水由藍變黑,鷗鳥貼水飛舞,尋覓晚歸的漁船拋棄的碎魚爛蝦。但是,海天之間,竟沒有一點帆影,海灘前不見一艘漁船,飢餓的鷗鳥嘰嘰咕咕地叫喚著,在海面驚慌失措地亂飛。
海灘上,幽靈似的有個漫步的人影。他頭戴黃呢大蓋帽,把脖子縮在拉起的黃呢大衣的領子裡,兩隻手伸到呢大衣的兩個口袋中,海風拂動著大衣的下襬。海灘上,留下他踏出的一串歪歪斜斜的腳印。不明內情的人,準會認為這是個行將跳海自盡之人,正在打發著他一生中最後的日子。
白崇禧在海灘上已經哪踢了半日,他內心的芒悶和徬徨,實與跳海自盡的人死前的心理極為相似。但是,白崇禧絕不會跳海自殺!他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已經一敗塗地,絕無東山再起之日。“勝敗乃兵家之常事”,這是他一生帶兵、從政的座右銘,敗而復起,屢仆屢起,這便是他幾十年來所走過的道路。
黃旭初和程思遠走後,蔣介石又連連來了幾封電報,催他赴臺組閣,電文親切,充滿感人之意。羅奇又整天來向他遊說糾纏,陳濟棠、薛嶽、餘漢謀等人,聞知老蔣要白赴臺組閣,對他的態度也大大改變了。原來他們不過把他看成是一位落魄的桂系頭目來借地盤棲身的。從前,桂系勢力煊赫之時,他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盤,對李、白不得不懷敬畏之情,而今桂系已敗落到無家可歸,前來哀求他們收容,陳濟棠等可就再也不買李、白的賬了。因此白崇禧逃到海口,大有寄人籬下之感。現在,李、白的勢力雖已敗落,如果老蔣要重新啟用白崇禧的話,則桂繫有復起之可能。陳濟棠等為著將來的利益著想,對白崇禧一反冷落而為熱情,甚至薛嶽還特地邀請白崇禧驅車同去巡視他在海南經營的“伯陵防線”。他們對白優禮有加,大有將他尊之為黨國第二號人物之勢。白崇禧那心又狠狠地動盪了一陣,在這個世態炎涼的世界上,沒有兵,沒有權,便沒有一切,叫他不帶兵,不當權,就是要他不要再生活在這個世界裡!
有一天夜裡,李品仙單獨來見白崇禧,李品仙悄聲說道:
“健公,你對去臺灣拿定主意了嗎?”
白崇禧搖了搖頭。李品仙又道:“我看,老蔣派羅奇來催健公走合,是想委以重任。但是我們和他鬥了這麼多年,不知他此舉是否出於至誠,健公切不可貿然飛臺,不如讓我先去走一趟,把老蔣的底摸一摸,如果他真心誠意要重用健公的話,就去,否則,我們再投別處也不遲。”
李品仙這話,正中白崇禧的下懷。白崇禧是個熱衷於權位之人,他盼望能到臺灣去出任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但又怕老蔣算舊賬,正在徘徊之中,李品仙自告奮勇赴臺為他摸底,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可是,他又沒有料到,李品仙已和羅奇暗中勾結在一起了。當年,白崇禧率李品仙的第十二路軍北伐到平、津時,蔣介石為了搞垮桂系,利用唐生智出面收買舊部擠走白崇禧,李品仙當時不但不幫白崇禧的忙,反而趁白出走,暫代了白的總指揮職務,等候他的老上司唐生智前來接事。二十年後,李品仙又重演故伎,再一次出賣了白崇禧。這一點,號稱小諸葛的白崇禧,連做夢也想不到會落入圈套。李品仙到臺灣見蔣介石後,不久便函電交馳,說蔣請白組閣實出於至誠,可赴臺無虞。羅奇又每天來催促,陳濟棠和薛嶽也不斷打電話和派人前來打探白赴臺之日期,以便設宴歡送甘白崇禧決定明日乘飛機直飛臺灣,重新與蔣介石合作,共商反共復國之大計。夏威見白崇禧決意赴臺,不便勸阻,便藉口需先到香港安頓家眷,於前一日搭乘一架便機,飛到香港去了,從此寓居香港。白崇禧獨自一人,心情有些鬱悶,便到海灘上來漫步。
海天茫茫,暮色深沉,鷗鳥已經無影無蹤,海風在無休無止地颳著,海浪在不知疲倦地奔騰跳躍,海和天已經融成一體,一片混沌迷離。白崇禧的雙腳在機械地運動著,雖然明天就可以到臺灣了,可以重掌黨國中樞。但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魂總有些不定,方寸無法收攏。忽然,李宗仁迎面走來,大聲疾呼著,勸阻他上飛機。“去不得!去不得!”象是桂軍將士發出的呼喊。一會兒,是蔣介石在臺北機場迎接他,陸海空三軍儀仗隊,列隊迎候,禮極隆重。他眨了眨眼睛,眼前除了無垠的海灘和黑沉沉的大海,什麼也沒有,那呼喊聲乃是大海發出的濤聲。他有些踟躕不前了。他覺得自己似乎正往那沉沉的大海里走去,將被海浪席捲、吞噬。
驀地,李宗仁從海灘上奔來,緊緊地把他往大地上拉,而蔣介石卻從海中鑽出來,拼命將他往海里拉,他們都相持不下,拉得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