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向李濟深點點頭,說道:
“任公慢請,我身體有些不適,恕不奉陪了。”
說罷扭身離席,也不和別人打招呼,竟獨自去了,李宗仁看黃紹竑腳步輕飄踉蹌,忙命副官把他送回去。
卻說黃紹竑踉踉蹌蹌出得南寧酒店來,見身旁有副官跟著,便瞪著眼睛,喝道:
“快給我去找一副上等煙具來!”那副官以為黃紹竑喝醉了,忙提醒道:“民政長不是早已戒菸了嗎?還要煙具何用?”
“少廢話!快給我把煙具找來,別忘了帶上等雲土。”
副官見黃紹竑說得如此分明,全然不象醉了的樣子,只得唯唯諾諾,跑去尋覓煙具和煙土去了。黃紹竑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出城來到邕江的一處河灣邊,此時已暮色漸臨,江面上仍隱隱翻滾著夏日的落霞,江風微微,略有涼意,但他心煩火燥,反覺胸中塞著一團火炭似的。他在江邊躑躅,岸邊上有兩名便衣衛士站在那裡,江岸邊泊著水嬌那篷頂有一條木龍的小艇。他並沒上艇去,在江岸上站了好一會,直到那位副官抱著煙具和煙土來到面前,他才踏上水嬌搭起的跳板,搖搖晃晃地走上小艇。一進入艙內,他便一頭躺下,要水嬌為他打煙。
“你不是早戒了呀?為何又要抽?”水嬌驚詫地問道。
“你不要管!”黃紹竑胸中彷彿填滿了炸藥,那拿在手上的煙槍便是根導火索,似乎要點上火來一場猛烈的爆炸才舒服。
水嬌看著黃紹竑那憤懣又頹唐的神色,益發感到不安,她與他交往幾年,還從未見過他是這個樣子。她不敢再問,用顫抖的雙手,為黃紹竑裝上煙泡,慢慢點著……第二天,李宗仁派人來請黃紹竑回去繼續與李濟深會談,他躺在煙榻上一動不動地說了聲:
“我病了,不能去!”
第三天,李宗仁又派人來請,黃紹竑冷冷地說道:“我病還沒好,去不了!”
來人遲疑地說道:“德公說,李任公今天要回廣州去,請民政長……
黃紹竑這才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問道:“李任潮為何匆匆離去?是與德公和健生談不下去了嗎?”
來人搖搖頭,說道:“是廣州方面出了事情,昨天上午八時,廖仲愷部長到中央黨都開會,遭奸人槍擊身亡。廣州國民政府和中央黨部急電李任公速回廣州開緊急會議。”
“啊!”
黃紹竑倏地從煙榻上坐了起來,想不到廖仲愷死得如此突然,他和廖仲愷雖然交往不多,但卻頗懷敬意,對於這位國民黨領袖的突然死去,他除了感到惋惜外,更多的卻是對廣州政局深感不安,廣州一有風吹草動,對於剛剛統一的廣西不能不有影響。那人見黃紹竑對廖仲愷的死反應如此敏捷而強烈,不象是有病的樣子,忙說道:
“德公今夭下午要在南寧酒店開歡送李任公的宴會,要我請民政長回去赴宴。”
黃紹竑一聽李宗仁又要他出席宴會,便冷冷地說道:
“你回去告訴德公,說我病還沒有好!”
說罷,便又重新在煙榻上躺了下去。那人大概怕回去不好向李宗仁交差,便硬著頭皮問道:
“不知民政長患了什麼病?”
黃紹竑一聽便冒火了,指著來人罵道:“你少囉嗦,老子一聽宴會頭就痛!”
那人不敢再問,只得說了句:“請民政長多保重!”便唯唯而退。
黃紹竑又猛抽起鴉片煙來,在繚繚的煙霧中,他彷彿看到李宗仁、白崇禧和他們的夫人正與李濟深碰杯,他煩惱極了,但又無法解脫。論人才相貌,氣質風度,交際應酬,水嬌哪一方面都要比郭德潔和馬佩璋強,可是她卻命薄如紙,偏偏是個煙花女子,是個遭人鄙視的“黃腳雞”!黃紹竑如果還是個小連長的話,水嬌的命運倒很可能會有個轉機,他可以娶她為妻,也可討她為妾,這是誰也不能干涉的,因為不管怎樣,他身上穿著那張“老虎皮”,腰上挎著那杆盒子槍,便是家族父老也不會死命反對他的。如今,他爬上了省長的高位,反而連娶個煙花女子的自由都沒有了。他能打敗比自己強大的陸榮廷、沈鴻英、唐繼堯,他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將陸、沈的勢力連根拔去,但他卻無法打碎千百年來套在象水嬌這樣女子身上的鎖鏈,他不能將她們拉出火炕,他也不能觸動千百年來形成的習慣勢力。在槍林彈雨中,他是勇敢的鬥士,在運籌帷幄中,他是果斷的指揮官,而在這發黴腐朽的光怪陸離的社會面前,他卻感到惶恐,連一聲吶喊都發不出來,而只能靠鴉片煙的刺激來填補他那空虛的精神世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