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吸鼻子,抹乾淨了就要流下來的眼淚,幫他把毛毯蓋好,收拾了床頭櫃,扔掉了床下的飯盒,又坐回他床邊,決定留下來。
他並沒有醒,但是睡著的模樣很痛苦,好幾次想翻身都因為手腳的石膏和頭上紗布而失敗。我坐在他身邊不知該為他做些什麼。
這時我才發現,我的埋怨、憤怒都因他此刻的脆弱而煙消雲散。
我在他床邊坐到凌晨三四點,想了很多。我絞盡腦汁地去思考為什麼沒人照顧蘇林,他的父親、他的繼母、他的奶奶、還有這麼多同學、室友。。。。。。抽得出時間來看看蘇林的,難道連一人都沒有?不過這種抱怨停留得並不長久,甚至於我為此感到幸運,這樣蘇林就更需要我,他就更離不開我,因為我是唯一一個,不顧一切要趕到他身邊的人。
第二天早晨八點,整個病房還在睡夢之中,蘇林的手機鬧鐘響了,我在那搖滾音樂還沒吵醒蘇林的時候關了它,拿著我的洗漱用品到洗漱間洗漱,洗了澡終於覺得輕鬆了點。我下樓買了包子和豆漿,回到病房時蘇林還在睡,許多病人已經起床了,偶爾幾個路過時笑著找我點點頭。
“蘇林。”我搖醒他,“起來刷牙吃早飯。”
他反射性地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擺了擺,說‘再一小會兒’,後我沒再叫他,他自己倒發現了什麼不對,驚訝地從床上彈起。
他發光的眼睛透過紗布留出的狹小縫隙緊盯我,微微張著嘴,明顯的不知所措。
“刷牙吃飯。”我把他的漱口杯遞給他,並沒有多餘的話能說出口。
“你不是在安徽邁!”他聲音沙啞,低聲問我道。
“放假,我就回來了。”我說,“先刷牙吃飯。”
他接過漱口杯,小心翼翼地蹭下床,扶著床沿朝洗漱間走,那叫一個舉步維艱。最後是我把他抱過去的,他比起放假時輕了不少。
“安徽好不好?”他喝豆漿的時候明顯感到尷尬,說話時也不敢看我眼睛,只盯著手中豆漿。
“好,沒重慶好。”我道。
他眼瞼下沉,再找不到話題說。
“怎麼沒人來看你?”我問他。
“他們忙。”他的語氣並不失望,彷彿都在預料之中。
“哦。”我沒過多追問。
父親要出差,繼母要照顧家裡的妹妹,奶奶在外地,室友要旅遊,同學要回家,還能有誰來在乎這個手殘腳殘的蘇林。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問他。
蘇林沉默良久,嘴唇幾次想要動作,話被推到嘴邊,又硬生生吞回去。
“中午想吃什麼?”我收拾好手邊的垃圾。
他還是沉默。
我出門扔垃圾,給鄭辰逸打了電話,讓他從家帶飯。
回到蘇林身邊後,聽到的蘇林主動說的第一個祈使句,是‘你回去嘛’。
我只能無奈笑笑,繼而問他‘回哪’。
我還有哪裡可以讓我回去?家嗎?從一個半月前從家裡離開,就沒想過要再回去。
安徽嗎?我哪裡有那麼多錢可以浪費在來回的車票上。
但蘇林的答案跟我料想的一樣,他說:“回家吧。”
“你怎麼一個半月之前不說?”我有些生氣。
蘇林沉默,低著頭玩弄手指,沒有受傷的腿搭在床沿。
我見他難受,不再說話,也氣不起來,更不想在此時此刻跟他發生矛盾。我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遞給他一本地理雜誌,道:“沒事做就看書吧,要不就玩手機。”
他愣愣地接過,還是低著頭,淚水順著睫毛流下,滴到書上。他或許愧疚了,或許有什麼話說不出口,他不想離開我,他的表情是這樣告訴我的。
“讓我留下吧,我沒地方可去,回這裡我只能想到你。”我的語氣幾近央求,我心中也是,腦中也是,央求他允許我留下。
“回去嘛,回去嘛,不要在勒點,我不想看到你。”他說,下意識地搖著頭。
我把椅子移到另一邊,他背對的地方,坐下。
“你不看我就行了。”我道。
蘇林轉頭看了我幾秒,叫我‘回去吧’幾次之後也不說話了,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佝僂著身子,背對我。
在他摸手機的同時還從枕頭底下帶出來扉頁一般的小角,我拉出那扉頁的一半,才知道那是一張照片,正是在麗江那張。
我感到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委屈、隱忍和不辭辛苦,這一切為了蘇林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