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大,瞧著就比他年紀大,總理所當然讓著他,護著他,有好東西自己捨不得吃,非留給他。
雲子墨想,那幾年,真是他人生裡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雖然每餐除了水煮白菜豆腐,沾不上丁點葷腥,熬得小臉發黃人發蔫,可他就是覺得很幸福。
離開孤兒院那幾年,日子其實更不好過,飢一頓飽一頓的,總沒個定數,過得不可謂不提心吊膽。
可沈甸甸的生活,也有沈甸甸的美好。
偶爾有閒錢的時候,他跟程旭會去街角火鍋店點個十八元的套餐,挺普通的一頓,兩人卻能吃得熱火朝天,相對歡笑,互相夾肉,吃出那苦日子裡的美滋美味來。
他那時候總覺得,只要他還有程旭陪著,程旭有他陪著,兩人有苦一塊兒吃,有活一塊兒幹,這麼秤不離砣,砣不離秤,即使再辛苦地熬日子,也能嚼出裡頭的幸福味道來。
然而世上的事,總敵不過“可惜”兩個字。
雲子墨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早上,聽著程旭帶了哭音,在電話那頭撒酒瘋:“對不起,小云,對不起…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了,以後,以後我們三個,就安穩過日子好不好,這輩子我都會照顧你,這輩子,都算我欠你的。小云,從前那窮酸日子,我是真過怕了。我受不了再回頭來一次,真要這樣,我會瘋的,姍姍也會瘋的,她爸,她爸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你原諒我,小云,你原諒我…”
其實雲子墨那個時候,還不叫雲子墨,叫莫雲,名字繡在他衣袖裡,算是丟了他那個人,留給他唯一的遺產。而程旭當時,正在跟杜姍談戀愛,郎才女貌,非常登對。
可雲子墨還是覺得滿心滿肺的苦,那種苦像隻手,掐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那時候,是真希望跟程旭,過一輩子的。
雲子墨是被人推醒的。
陽光熱烈得近乎刺眼,他有那麼幾秒鍾時間,幾乎什麼都看不清,眼前白茫茫一片。
意外的,身旁有個人問:“做噩夢了?”語氣溫柔,甚至還拿毛巾給他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然而云子墨卻僵在了那兒。
這把嗓音,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不認得的。
杜宣倒是很從容,把一杯牛奶喂到他嘴邊,說:“來,先喝杯牛奶墊墊胃。酒剛醒,胃裡不能沒東西。”
“怎麼──”
“昨晚你喝多了,怕你回家嚇到孩子,只好帶你來我這兒將就一晚。”話說得非常正人君子風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模樣,也稱得上君子,一點兒沒有常年混跡歡場的混賬樣,甚至稱得上很正派,跟前幾回那輕佻浪子做派大相徑庭。
等雲子墨消化了前一句,杜少又說:“對了,孩子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撥了電話過去,有人在照顧。”
這就體貼得過分了。且杜宣還一反常態的有規矩,懂分寸,連輕薄的肢體接觸都沒有,站在床邊,很克謹得保持一步遠的距離,眼神更是放得前所未有的端正,這倒讓雲子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好在全身上下,除了頭有點痛,其他地方都沒事,這讓雲子墨相信,昨晚確實沒發生什麼。 早飯吃得渾渾噩噩,等從杜宣家出來,雲子墨覺得整個背心都溼了,不是熱的,是慌的。 杜宣那人,他實在是退避三舍也不想沾惹的。
可惜老天似乎還嫌他這一天折騰得不夠,剛走到半路,旁邊一輛油光漆滑的黑色商務轎車裡探出來一人,一臉驚異地喊:“小云!是你嗎?”
☆、二流明星 15(強強/生子)
雲子墨靠著某商廈背陰面的大理石磚牆上,一雙手滾滾抖,不是興奮,也不是害怕,沒來由的,就是止不住。
原來隔了這麼多年,再聽到程旭的聲音,還是會激起他強烈的心緒起伏。
他甚至不願意回頭去看,程旭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好像只要這麼做,就能把從前那個莫雲,徹底丟進一個無人問津的世界,再不必因為回憶覺得痛苦。
肩膀冷不防被人按住,雲子墨回過頭去,僵在那裡。
程旭眼眶泛紅,聲音都是哽咽的:“小云…”
雲子墨覺得脊椎都在嘎嘎響,脖子梗得像上了發條的彈簧。
對著這個人,他實在是無話可說。
那麼二十幾年,唯一陪著他,給過他溫暖的,是程旭,也只有程旭,可偏偏後來往他心口捅上一刀,傷得他差點直不起腰來的,也是程旭。
想起小時候,程旭往他嘴裡塞糖的樣子,雲子墨心口都會止不住疼上來,根本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