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低低笑著,也不急著把南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只是心滿意足地緊抱著他,漸漸安靜下來。南方的體溫太過醉人,他懶洋洋地趴在裡面,連一根小手指都不想動了。
在他們早就拉嚴的窗簾之外,濃黑的夜色終於徹底傾覆。
在這片公雞形土地的另一端,羅祈衡正準備過安檢,然後登機回上海去。
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認命地閉了閉眼,無奈地轉過身去:“修齊。”
顧修齊拿圍巾和墨鏡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說起話來聲音嗡嗡的:“祈衡……昨天我心裡有點亂,都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我病了,你大老遠的趕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先是瞞了全部的真相,隔了這麼些年居然還要接著瞞,任他抱著僅有的那點訊息猜測出一個錯的全貌……想來想去,每一件事都是自己對不起他。羅祈衡盯著他那兩片黑乎乎的墨鏡鏡片,忽然很想看看那裡面的眼神,於是低聲說了一句“你跟我來”,一路把他帶到消防通道那扇門裡去。
墨鏡拿下來,孔雀那雙眼睛裡一片潮溼,只硬撐著沒讓眼淚掉下來而已。羅祈衡試探著摸了摸他的頭髮,慢慢滑到肩上,終於攬著他的背用力地擁抱了他:“你還跑來送我幹什麼,嗯?病還沒養好呢,大清早就到處亂跑。果然你就是個禽類的智商,永遠呆呆傻傻的。”
顧修齊在他懷裡發抖,好像還有點熱度,反正可憐得一塌糊塗:“我要見你一面……我想再見你一面。”
羅祈衡無言以對,像以前一樣一下一下地拍撫他,想讓他稍微平靜一點。
“我知道以前的事另有隱情。”這回輪到羅祈衡淡定不能了,顧修齊反客為主,收緊手臂擁住他:“我知道一定有,你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你不肯說,那就是你現在不想跟我在一起。我會一點一點去查,然後等著你願意回來。”
羅祈衡深呼吸了好幾次都沒能緩過來,顧修齊悄悄偏過頭親吻他的耳根,依然如當年那樣充滿依戀:“我不要緊的,你回去吧,不用為我擔心。”
事已至此,羅祈衡也只能跟他告別:“你自己小心點,就算片場在小興安嶺也不值得你拼命……我走了,你當心被人認出來,那顧薇又要跟著你善後了。”
顧修齊又送了他幾步,看到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才停住了,忽然飛快地貼到他耳邊去問:“我以後可以打你的電話嗎?你會接嗎?”
羅祈衡被他那種期待又卑微的語氣震得眼眶都發熱了,立刻點頭答應他:“可以,無論什麼時候,你的電話我一定接。”
年輕女孩子都是眼尖的,不遠處的那幾個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往他們這邊瞟過來,羅祈衡裝作整理隨身行李的樣子,刻意不去四下張望。
等他再回過頭去,偌大的候機大廳裡哪裡還有顧修齊的身影。機場人流如織,周遭喧譁如戲,羅祈衡忽然開始深切地懷疑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他過得不好,顧修齊就過得更差……如此看來倒真的是他當年太過一意孤行了。
3
從沈洛成為路程助理的第一天算起,到現在已經半年有餘了。總體而言他們的相處狀況還算不錯,至少路程摔過那杯咖啡後,就再也沒有跟沈洛爆發過正面衝突。南方沒把沈洛當成公司裡的員工看待,也沒有什麼工資單可以裝在信封裡按月給他,只是每個月月末那天會辦理一次轉賬手續,從自己的私人賬戶裡劃錢給沈洛。
在第二個月、第四個月和滿半年的時候,南方都把轉過去的數額提到了當初商定的1。5倍,算是額外褒獎沈洛的勤奮和好脾氣——畢竟路程所有的溫和平靜都用於與南方本人相處了,白天窩在書房裡工作的時候就只剩下喜怒無常,有時候還無理取鬧。
比如有一次,沈洛中午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很快回到他的工作間去,一進門就看見地上散落著三本他一早剛給路程的書。他滿頭霧水地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一通,發現它們並沒有受到虐待的痕跡,只是被人隨手拋在了地上,以一種萬分不屑的態度。
路程自視甚高,從不主動去看現在市場上熱銷的小說,但這無疑是不利於創作的。南方託沈洛每個月都要研究一下各大書店銷售排行榜上的新書,然後挑幾本有價值的買給路程看。路程這傢伙愛書如命,你真的把書送到他眼前的,他大多還是會拿起來翻兩頁的。其實南方也只需要他隨便瀏覽一下,對讀者審美的新動向有個大致的印象而已,畢竟只要路程寫完任何一本手上的東西,這排行榜的第一名立刻就會落入他們手裡,半點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