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蘇暮宇,於是躡手躡腳地拿了自己的手包摸出門去,剛到門口,餐廳的燈居然突然亮起來。穿著厚厚的珊瑚絨家居服的蘇暮宇站在門口對他微笑,輕聲說:“要不要吃早餐,紅豆粥恰到好處,冰箱裡有秦月朗做好的糯米荷葉雞。”
從昨天重逢到現在,他們還沒有認真地說過話,江立的臉下意識地紅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然後幾乎是像小學生被叫到校長辦公室的時候那樣,一步一步蹭了過去,拘謹地坐在圓餐桌旁邊。
蘇暮宇給他盛了一大碗香糯的紅豆粥,把糯米雞放進電蒸鍋,又煎了兩個很圓很嫩的太陽蛋放在墊了生菜的白盤子裡,最後加一勺半自家制的番茄納豆,和蒸好的糯米雞一起,放在江立的面前:“再給你切個橙子吧,補充維生素,榨汁機太吵,樓上那兩個,剛睡下不久。”
江立不知道是應該點頭還是應該推辭,蘇暮宇笑著把切好的橙子擺在他面前,然後給自己也弄了一份一樣的,一面翻晨報一面吃,神情非常專注。江立想說什麼卻又太尷尬,只能靜靜地凝視窗外。雪已經停了,天色卻還沒有亮起來,月光灑在純白的大地上,更顯得格外澄明,有那麼一瞬間,江立竟要落下淚來。
落了灰的記憶的角落裡,有那麼一個黃昏,在一家非常非常普通的餐廳裡,他曾經切著雞排告訴年長八歲的大哥:“我要和蘇暮宇確定關係。”芝士的香氣和當時的歡笑猶如昨日,可是那樣的話那樣的自信卻彷彿是上輩子的往事了。江立瞧著蘇暮宇專注的樣子,那麼心酸那麼難過。他知道,他們之間原本就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只要邁一步就能緊緊擁抱,可是他沒想到,他所做的一切,竟是將他越推越遠。
蘇暮宇對於旁人的目光一向非常敏感,察覺到江立的注視,便抬起頭關切地問:“不合胃口?”
江立趕快低頭吃了好幾大口,搖搖頭:“怎麼會?呃,其實……”向來能言善辯的他猶豫了,慌不擇路地找了個話題:“我哥怎麼會讓你這麼早起來讀報紙?亦涵哥哥都不會……”
“因為在做副官這件事上面,程上校比我擅長得多。所以,你知道,勤能補拙。”蘇暮宇笑容燦爛,伸手去揉他的頭:“這世界上只有極少數人像你這麼幸運,據說只有百分之零點五的人類具有140以上智商,你是多少?143?147?”
江立胡亂點頭,吃了一大口糯米雞含含糊糊地說:“差不多。”事實上,五歲開始,國安部給他進行過各種方式的智商測定,每一次都超過了149,也就是人類現行智商測定體系能認定的最高值。跟他一樣鄙視過國安部那套系統的還有他閨女的媽媽梁麗徵,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低頭專心吃了三分鍾,然後終於忍不住又抬起頭來:“那個……”
蘇暮宇徵詢地看著他,笑容非常溫暖:“嗯?”
江立蹂躪著自己的嘴唇,猶豫再三還是放棄:“……我哥和蘇朝宇……昨晚……嗯……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見?”
蘇暮宇聳肩:“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們在書房忙公事,好像是元帥有急務。”
江立哦了一聲,不知因為尷尬還是不好意思,番茄納豆蹭在腮邊都渾然不覺。蘇暮宇莞爾一笑,站起來給他拿紙巾:“我送你去機場,這個時間不好叫計程車,路上雪滑,勤務兵沒有我技術好。”
“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江立驚呼。在海神殿住了十三年的蘇暮宇會騎馬會做飯會領導恐怖組織,可是絕對不會開車,回來這四年,波塞冬身邊永遠不缺司機。
蘇暮宇眨眼微笑:“在新兵訓練營學的,這幾個月每天都練習。你知道我哥擅長這些,而這種天賦往往具有遺傳性。”
難以想象蘇暮宇會像蘇朝宇那樣熱衷於開最快的車,玩最危險的極限動作,像最嫻熟的樂手那樣操控十數種不同的槍械,可是蘇暮宇就坐在他面前,帶著淡淡地笑意點頭:“你不知道嗎,我滑冰的水準並不在蘇朝宇之下。若沒有那樣的十三年,誰是陸戰精英賽總冠軍,還不一定呢!”他說著,抬手看了看腕錶,已經快到五點鍾,於是便站起來:“我去換衣服,十五分鍾後出發,快去快回才能趕得上給長官讀報紙。”
江立只有點頭,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低頭吃他的早飯。呃,說實話,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秦月朗做的糯米雞仍然鮮美清香,蘇暮宇燉的紅豆糯米粥也綿軟適口,江立被糯米滾燙的內芯燙到了舌頭,疼得狠狠一吸氣,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盤子裡。
在蘇暮宇換好軍服走出來的一瞬間,江立做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