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華之下,他那仍然俊逸豔麗的面容呈現著半透明的蒼白;而以美麗弧線環成的唇瓣已然失去往日淡色的櫻紅,變得毫無血色。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脆弱的琉璃人偶,高貴而美麗,卻是極易被碰碎。
我輕嘆一口氣。
想起離開隱竹山前那幾天裡,他跟我說話時總是不捨地看著我,臉上帶著溫柔的神情;想起那時我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而他卻時不時輕輕皺眉、失神,一個人暗暗難過著的樣子……
他不知道,那時我已經聽到了竹樓上他和澹臺若的對話,他的語調,那樣哀傷——儘管他一直在努力地掩飾著,但,我能聽出來。
我也在難過——這個呆子這樣傻,居然以為自己這樣做就能為我準備好一切。
他真的不知道麼?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時,心,才是溫暖而安定的……
這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
他走的那天早上,我“睡”得很沉。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我的心腑卻像被這嘆息揪緊了,連呼吸也要停滯。
溫軟的唇碰觸我的額角,但只是一下輕觸,那溫暖便離開了。
——我知道的,他向來對我……只是純然的疼惜之意,無關戀慕,更無關愛情……
於他而言,我只是他的兒子。
我的雙手暗暗抓緊了身下的被褥,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眼裡突然湧上的滾燙,不讓它們氾濫肆虐。
感覺得到他安靜的凝視,我緊閉著雙眼,希望時間快點兒過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睜開了眼,一把將身邊的人緊緊抱住,不讓他離自己而去;但另一個聲音卻在我的心裡叫嚷,祈求時間就此停住。
千年,萬年……
——若是如此,我們是否就不會分離?
我們是否……就能永遠相守?
……
他的氣息終於遠去……
很久之後,我睜開了眼,慢慢坐起來,失神的在床榻上怔怔地坐著。
他真的……就此離開了?
為什麼感覺,這好像不是真的一樣。
我的手按住左胸。
……可是,他是真的離開這裡了,離開了我。
這裡……已經空了。
將我留下來——你覺得這樣做是為了我好……對不對?
握緊了手,我不想任由它們顫抖。
那麼你想怎樣?!
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一切,是麼?!
你這個呆子!!
我突然跳下床,來不及套上鞋靴,猛力將門開啟後,我直直朝門外衝去。
不要走!
我跑下竹樓,越過大片的竹林,朝著山腳的方向跑去……
就這樣離開……打算以後都不再相見了麼?
呆子!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地放你走?!
我沿著山道衝下去。
呆子!呆子!!
……
就要跑到山口的時候,變故卻發生了——
像是突然撞上了什麼堅硬之物,我只覺胸口突然被撞得猛烈一痛,隨後整個人都朝後跌去。
天地隨之逆轉。
“方隱——”澹臺若在我身後大叫起來。
……呵,我竟然忘了,這裡已經施過了空御術,以我這副形態,哪裡出得去?
身體重重地跌在地上,疼痛在心口、後背蔓延……
我喘息著,用力按住了胸口;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等那股痛楚稍緩,我便用另一隻手扶住地面支撐著自己,喘著氣,努力地要試著坐起來。
澹臺若跑過來,一邊扶我一邊焦急地問道:“方隱!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我剛剛一直在後面喊你,你沒有聽見嗎?”
我坐起來,咳了一下,繼續掙扎著要站起來。
“方隱,你……”澹臺若難過地望著我,頓了頓,然後輕輕地說道:“……你已經知道了?”我看向她。
“羨銘走了。”她的聲音很輕,聽在我耳中,卻像一個驚雷正轟隆作響,我的腦子裡,來來回回的都是那句話——羨銘走了……走了……走了……
是啊,他走了。
我突然大叫道:“不要說了!”
——羨銘走了……走了……走了……
不,不要……快停止!!
眩暈感加重了,我搖晃著,斷斷續續地叫道:“不……不要再說了!!”